*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文｜Eloise Ji编辑｜王海燕夏天来了，在某电商平台买了两件衬衣短袖。我把价格设定在150—200元之间，按照过往的购物经验，这个价位的女士衬衣短袖，品牌、设计和面料都不能苛求，但如果只穿一两个夏天就下线，图个新鲜，款式和材质还是基本能保证的，性价比可以说是刚刚好。但买回来的三件衬衫，我最终全部退了货：第一件，肩部有一个独特的折缝，算是一个设计卖点，卖家图片看起来俏皮而不失稳重，甚合吾意，结果拿到手一试，根本就像是衣服没熨开的样子。另外两件都是基本款，却都莫名松垮垮的，地摊货的质感扑面而来。我自诩精准丰富的网购经验就这么轻轻地失灵了。《外貌协会100%》剧照再打开社交媒体和许多女装店铺，不少人都在吐槽女装：“老板定价定这么高，是看上哪栋别墅了吗？”“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一块破布两百多，怎么不直接去抢钱”“能不能出日常上班能穿的衣服啊”“这么丑还贵的衣服到底是设计给谁穿”。简而言之，如今的女装正在变得又丑又贵。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曾有“某电商女装商家吐槽退货率高达80%”的话题冲上热搜。出现这种情况，可以从两方面来分析，先说为什么衣服越来越丑。先看一组有趣的趋势：一方面，随着经济下行，人们购买衣服更多考虑日常实穿性，偏好相对简约、大方、宽松的款式，在小红书上搜索“简约宽松穿搭”显示有超过270万篇笔记，搜索框下方还提供了丰富的相关词汇：店铺、黑黄皮、套装、新中式、韩系、男生，包罗万象，一应俱全，人人都能在穿着自在的同时注入自己的喜好。但另一方面，如今的流行微趋势隔三岔五就会更新一批，暗黑学院风、波嬉风、洛可可千金风、老钱风，作为人们偏离日常的风格服饰补充，穿上它们，就好似进行轻度角色扮演，既是一种负担得起的“小确幸”，也为日常穿搭注入了一些小小的刺激体验。《绝代艳后》剧照额外值得一提的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大萧条期间，也出现过类似的复杂多变的流行风向，新古典主义优雅风、极简风、垃圾摇滚风，轮番或者同时上场，或借由经典的能量，或通过造梦的艺术，将当时的流行思潮附着在装扮当中，为焦躁不安的人们提供短暂的避难所。1930s新古典主义斜裁式优雅裙装；1932年火爆的电影Letty Lynton华丽裙装造型；1990s垃圾摇滚风如今的女装之所以如此丑，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正是，女装商家随时关注时尚界的风吹草动，企图不断抓住热度，赶上潮流。但时尚微趋势千变万化、风格迥异，吹了几个月便会迅速调转方向，什么样的商家能做到不同风格样样精通呢？很多商家本就缺乏审美能力，不断追逐热点，就只能简单粗暴提取几个风格关键词和标志性元素，便如法炮制，最终生产出货不对板、粗制滥造的衣服。拿新中式举例，东方审美贵在神韵，对设计师的审美与悟性有着很高的要求，同时，在现代化日常场景中，中式审美落地，也需要考虑跟日常生活的适配度。所以新中式衣裳介于传统与现代之间，要想做得既适合普通人，又保留独特韵味，还不能像传统中式打扮那样隆重和过时，往往就需要在色彩上做减法，凸显由领口、袖型、下摆共同缔造的中式气韵，拿捏住多一寸太宽裕、少一寸显局促的尺度。除此以外，还需要考虑普通人担心的显胖问题，秋冬厚外套这类衣服不可完全照搬古代版型，就算是明星也未必能驾驭它宽大的容量和模糊的肩部线条。《承欢记》剧照但打开购物软件搜索关键词，映入眼帘的多是千篇一律的马面裙和盘扣设计，乍看真丝细看化纤的材质，颜色浑浊的水墨花鸟劣质印花，廉价感十足的刺绣工艺，上身后邋遢又显胖的失衡版型结构、不伦不类的元素堆砌与廉价仿古配件，这些都可归因于审美低下和过度压缩成本。许多店铺照片拍照深得氛围感精髓，顾客买到手才大呼诈骗。与此同时，随着社交平台兴盛，大量提倡审美积累的帖子涌现。在过去，人们只能通过影视综艺和时尚杂志培养自己的审美偏好和知识。如今，互联网上大量解析电影构图、摄影艺术、秀场回顾、风格评论的内容，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审美是一股强大的生产力，时尚更是意识形态的延伸，掌握审美权某种意义上等同于掌握话语权。因此，注重穿着打扮相当于日复一日的微小审美实践，一点一滴构建出属个人的话语体系。此涨彼落，“丑衣服”就丑得格外显眼了。UMA WANG和SAMUEL GUÌ YANG都是拿捏新中式精髓的服饰但丑就丑了，为什么还这么贵？这几年的女装市场消费习惯正在发生深刻变化，一是直播带货正在成为女装消费主流场景，包括网红佣金在内的流量成本，正在节节攀升；二是七天无理由退货政策下，很多消费者养成了频繁的退货习惯，不光商家的物流成本成倍增长，衣服磨损率也大大增加，这些消耗，最终化作成本，算到了消费者头上。丑和贵双管齐下，越来越多的女性转向男装区。社交媒体上，很多女性晒出自己购入男装的满意照片，评论区一水地询问推荐的店铺信息。同类型的基础款服装（如衬衫和t恤），男装往往在用料、做工细节和耐用性上显得更扎实，价格却只有女装的三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男装版型挺括、走线整齐厚实、领口螺纹细致、用料也更讲究，女装则版型松垮、用料不佳，还时有线头露出。有一个细节常被女性消费者诟病：女装口袋总是设计得又窄又小，东西很容易掉落，而男装口袋的容量顶得上一个包。不光普通女装在丑贵丑贵的方向一路狂奔，连许多奢侈品牌的女装，这些年也频频爆出质量问题。比如刚落幕不久的戛纳电影节，女明星Jennifer Lawrence和Natalie Portman分别身着Dior复刻的1950年代高定礼服亮相红毯，但两条礼服裙和原版的对比在社交媒体引发广泛吐槽，因为工艺水准的下滑简直肉眼可见：其中Lawrence身着的裙子，1950年的白色原版礼服裙设计错落有致，复刻版则拖沓有余精巧不足，有人戏言“像是吸饱了水分的发蔫餐巾纸”；Natalie身上的黑色高定礼服裙与1951年的秋冬原版相比，裙摆幅度小了，端庄有余，缺灵动不足，堪称“买家秀”与“卖家秀”的区别。Jennifer Lawrence身着Dior复刻的1950年白色高定礼服Natalie Portman身着Dior复刻的1951年黑色高定礼服去年奥斯卡颁奖典礼上也出现过高定服饰的尴尬一刻：女演员Emma Stone上台领奖时表示，自己的LV礼服背后开裂，让自己提心吊胆。而更往前的2020年，法国奢侈品牌Balmain当年发布的秋季高级定制系列中，同样出现破洞和掉线等质量问题。顶奢品牌的高定礼服屡次三番出岔子，让人深感莫名其妙。奥斯卡颁奖典礼Emma Stone领奖时礼服开裂顶奢品牌品质神话的消退，不仅体现在服装领域，也包括其他时尚品类。前一阵，Chanel首次公开核心皮具工厂内部运作，展示标志性手袋“11.12”（Classia Flap经典手袋）的制作全过程。视频里手袋一半镜头由机器生产，试图证明品牌的创新与进步，结果引发广泛震惊。舆论危机下，Chanel不得不紧急下架视频。Givenchy为Audrey Hepburn设计的小黑裙成为优雅代名词；Balenciaga 2022年推出售价1790美元的Trash Pouch，用光面皮革复刻廉价塑料垃圾袋大众对Chanel的苛责，并不完全来自对机器生产的反感，还有对Chanel手袋不断涨价的不满。毕竟对公众来说，价格都到1万美元了，那要求个全手工制作也不过分吧。近年来，许多奢侈品牌都在频繁涨价，提升之迅猛令人咂舌：Chanel在宣传视频中展示的一款手袋，2020年的售价还是6500美元，今年已涨到超过1万美元；LV的包款也在近三年涨价至少十次，涨幅几百至几千不等，最近一次涨价就发生在两个月以前。面对奢侈品品牌的价格攻击，很多消费者干脆转向性价比更高的品牌。时尚趋势权威榜单Lyst显示，以价格亲民，同时兼顾品质和审美的服装品牌COS、轻奢品牌Coach和运动品牌昂跑On等，品牌影响力都在不断上升。超模Bella Hadid背着Coach的爆款包Brooklyn出街随着经济下行，加上环保理念逐渐深入人心，还有另一股时尚风潮正在冉冉升起，即崇尚可持续利用的vintage（复古）风格正在大规模破圈，并带来了vintage remake的风潮。顾名思义，就是回收、修复和改造古着，转化新装并重新销售。心灵手巧的购买者还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对vintage衣物进行更改，社交媒体上还有不少remake博主分享旧衣改造的经验和教程。虽然目前国内对vintage remake的接受度不如欧美高，但如果以女装为代表的时尚品类持续“又丑又贵”，恐怕这股风潮在国内也会越刮越猛。参考资料：https://mp.weixin.qq.com/s/aqqH0Vs7h0b6d3yVl2syhQ点赞”“在看”，让更多人看到排版：球球/ 审核：小风招聘｜撰稿人详细岗位要求点击跳转：《三联生活周刊》招撰稿人本文为原创内容，版权归「三联生活周刊」所有。欢迎文末分享、点赞、在看三连！未经许可，严禁复制、转载、篡改或再发布。大家都在看“点赞”“在看”，让更多人看到 今天看啥地址：http://www.jintiankansha.me/t/1ynjrbp7I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