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游戏》之《桥棺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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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定游戏故事简介无业游民张羡琢晚上正出门买宵夜,眨眼的功夫,眼前的景象全都变了,就这样冷不丁地被世界选中,参与了每天都会死人的逃生游戏。系统任务员:第一次见,给你带了见面礼,我的加油抱抱。张羡琢白眼一翻,拒绝了他的示好。而在游戏的最后,血色大门如神祇般降临,张羡琢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男声,他说,“张先生,抱抱道具兑换成功,加油buff护体,恭喜你已成功通关。”人物简介张羡琢无业游民,自认为是社会边角料、普通人一名,莫名被卷入逃生游戏中,体会到了生死边缘的多样人性,也在其中慢慢成长逐渐变得完整。总体来说,副本中很能苟的好人一枚。陆岭南第一次见到他的人会觉得他周身笼罩着一层「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沉稳感,似乎很不近人情,但偶尔又看到他热情得很,让其他进入游戏的人捉摸不透。副本二:桥棺镇(上)01南方的梅雨季节,天空连日阴沉,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总是没个停头。接到那通陌生电话后,我便收拾行李坐动车来到了约定好见面的城市,可等到了临近点,赴约的却只有我一个人,那时真的无助感占据了整个身体,周围熙攘吵闹,我杵在原地与一切格格不入,只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头顶把我浇了个透。我的心思徘徊于自己是不是被耍了,而不愿意去想给我打电话的人,以及同样来赴约的人是否又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我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到点响起的广场舞音乐震天响,才又把我思绪拉回现实,我踌躇着,打算找家中介租间房,准备每天同样时间都在这里等。此时距离离开上一个世界已经一个半月了,我租的房子阳台窗户口向外望去,正好可以瞧见与电话里的人当初约定好见面的广场。今日天空一如既往的阴沉沉,我站在阳台一侧水泥搭成的洗碗台边,盯着窗台上方那层久经年月的发黄油纸正恍惚,口袋里的手机闹铃声响起,“到点了。”我回屋换上鞋子,打开大门走了出去。楼道拐角处堆的全是用塑料绳绑成一沓一沓的纸板,显得拥挤不堪,这是个很老的小区,楼下是一排临街而建的商铺,每次买菜回家,首先要经过的是退休中医开的小诊所,经过诊所后右拐,整面墙上都是暴露的电箱和生了锈的水管,每每从广场上失望而回时,我都会站定在这抬头望天,只能看见盘综错杂的电线,偶尔会有不知道什么名的鸟站在上面卿卿我我。可今天……好像有些许不同,先是这些商铺都大门紧闭,其次是每天很多人茶余酒后会来溜达散步的广场,今日都少有人出现,甚至是……我抬头四处张望,甚至是只有我一个人。风打着旋扬起路边的尘土,迷了我的眼睛,我心里暗自觉得不对劲,也就是抬手揉了揉眼角的功夫,再睁开眼,面前的一切都变了。“来了。”我竟然舒了一口气。没有时间发呆,毕竟不是第一次了,我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这应该是地处偏僻的农村,脚下是坑坑洼洼的黄土地,我站的位置应该是村子口,前方有刻了字的石碑,往前走去,临近了些,【桥棺镇】三个字便映入眼底。“张先生,你好。”果然,这里的流程还和之前一样,是有系统任务派发员的。“你好。”我想到了陆凌,但这声音不是他的,这个声音听起来既机械又死板。“我是你的任务派发员NX309。”此时眼前适时出现一块屏幕。【主线:完成每天的任务,时间:五天】下方还有一句提示注解,【要小心,不要被抓到哦,一旦被发现,惩罚可不止弹脑门】“不要被抓到?”我疑惑着,这次还和上一次不一样,上次只是单纯地做任务活下去,而这一次似乎是游戏新机制,在完成任务后还不能被发现。【第一天提示:爸爸,你给我做的小木马呢?】读完这句话,我还是一头雾水。“张先生,今夜休息,明天游戏开始。”这位派发员没有给我更多的解释,直接切断了对话。我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子里走去。“喂!前面的!”没过几分钟身后传来一声唤,我回头便看见一位穿着一身休闲装的女生向我这边跑来。“你好。”她不太正常,很热情地和我打着招呼,我寻思应该是NPC,否则没见过进入游戏还如此神采飞扬的人。“你好。”我向她点了点头。“看你这样子,不是第一次了吧?”她和我脚步未停,继续向前走着。“啊?”我装傻充愣。“别装了,我是第四次了,你第几次?”她挑着眉看着我。我一惊,她第四次了,好家伙。“第二次……”我应着。“你的任务派发员和你说了什么?”她右手食指绕着自己的发尾,看似不经意间地问了我这句。“完成任务……以及不要被发现。”我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她突然失落地语气急切起来。“还有第一天提示……”我和她对视,不知道这个提示该不该告诉她。“是木马是吧?我们都一样。”她自顾自地说着。“真是奇了怪了,以前的任务派发员还蛮好说话的,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成了机器人,冷冰冰的,问什么都不答,他们的系统内部肯定也发生了什么事。”她说到这,我内心犯怵,不会是因为陆凌吧,他不就是身为任务派发员不好好工作跑进了游戏最后还救了我……“你叫什么?”“张羡琢。”“我叫郑昭昭。”之后我们俩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这镇子越往里走越荒凉,根本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郑昭昭大概是因为害怕,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双手已经揽上了我的臂膀。这里的房子多是砖头堆砌起的土屋,老房子摇摇欲坠,路两边杂草丛生,连个路灯都没有,天色渐晚,我和郑昭昭皆加快脚步,渴望着能来个人或者NPC。“不太对劲,走这么久了,一个人都没有,别告诉我这把就我俩。”郑昭昭抬手指着前面的房子,“你去看看。”我完全没觉得她指使我有什么不对,倒是听话地走了过去。这间屋子的大门上缠着锁,锁头就耷拉在外面,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被开启过,正当我想拉开点缝隙向里试探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两位,是少爷的客人吧?”郑昭昭吓得闷叫一声,我回过头,看到来人的模样时,也倒吸了半口气。这个人年纪估摸在七八十,他瞎了一只眼,瞎掉的眼珠子被替换成了义眼,眼白假的发慎,黑眼珠子又像蒙了层灰尘,他往左往右看打量着我们俩,那只义眼就纹丝不动地看着前方的我,太渗人了。“走吧客人,少爷在等着呢。”他未等我们跟上,已经背过身往黑暗深处走去,他的手里提着盏油灯,灯光昏黄昏黄的,只能照亮脚底一小圈的路。“客人是不是奇怪,这个镇子人为什么这么少?”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已经枯萎的老木,枝丫易脆,轻颤颤地搔着我的头皮,发麻。“人都去哪里了?”郑昭昭问。“以前这里发生了一场瘟病,人都搬走了。”“瘟病?那你家怎么没有搬走?”郑昭昭又问。而这位像是管家的人没有回答,只嘴里默念着快到了,快到了。除了他手里的那盏油灯,以及前方不远处应该就是少爷家的住处有点光亮,其他地方真的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到了,客人,请进。”老管家侧着身子给我们推开了门,门里和外面的萧瑟贫困着实是两种景象。进去后先是一个很大的院子,还得往里走个几步才能到正厅,正厅的房檐上悬着两盏灯笼,大红色在黑夜中随着风跳跃,竟有种说不出的美感。正厅中央站着两个男人一个女人,皆沉默不语,看到我和郑昭昭出现后也没有什么面部变化。“客人们都到齐了,舟车劳顿都累了吧,我带你们去歇息吧。”老管家还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他佝偻着腰走在前面,我们一行五人只能跟在身后。郑昭昭随即就松开了我的胳膊,跑去和其他三人搭话了。从他们的反应来看,这三个人大概都不是第一次,男人中的那位个子不高但是身材很壮的叫郭正,另一位高高瘦瘦从始至终都双手插兜的男人未搭腔,短发女人叫许月,是第二次进入游戏,很快郑昭昭就和她熟络了起来,两个人正准备开始交换信息,老管家的脚步停了下来。“客人们,这依次是甲乙丙丁戊,五间房,你们自己选择入住吧。明天我会来叫各位。”这五间房房门口都吊着一盏红灯笼,门上有着中式雕花,主人还挺有品位。老管家倒退了两步后转过身去,脚步声在寂静的黑夜中窸窣的,渐行渐远。郭正选了甲间房,许月选了乙间,郑昭昭来回踱步最后打开了戊间的门,那位瘦高的男人瞥了我一眼,走进了丙间。我推开丁间房,摸着黑打开了桌上的油灯,房间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很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靠墙的是古代那种拔步床,床的四边是长出床前沿二三尺的木质架子,方方正正的,像是开了口的棺材。“张张,在吗?”门外传来郑昭昭的声音,我打开门,看到郭正、许月、郑昭昭还有那位没报家门的男人都站在我门口,手里都拿着自己房间内的油灯。“以我进入游戏四次的经验,我们应该团结。”此时我们五个都在丁间房里,“团结?不是一场游戏只能活一个吗?”郭正说,他一脸不信任我们的表情,站在离门最近的地方,一副准备夺门就走的架势。“不,我上一把就逃出去了三个。”郑昭昭严肃地摇头,“起初我也以为一次只能逃出一位,可上次我和同伴合作,确确实实是三个人都逃了出去。”“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们的?骗取我们的信任,最后让我们当冤死鬼,这戏码我可见多了。”郭正还是不太信,但表情也有了些些疑惑。“不信拉倒,那你出去吧。”郑昭昭不再看他。“我们这次的处境艰难,每天都得完成当天的任务,我先说我的,我第一天的提示是爸爸,你给我做的小木马呢,你们呢?”郑昭昭询问着。“我也是。”一旁一直没吱声的许月开口应着。我也点了点头,郭正和站在我身后的男人没有说话,大家应该都是同样的。“那么,我为了表示我的信任,我愿意把我的道具信息和你们公开。”“道具?”我们三个同时问出了口,“什么道具?”“别装了,你们当中肯定有人在之前的世界里有过道具,是触发了游戏的副本,或是彩蛋,任务派发员发放的道具。”我想起了陆凌的抱抱。在最后一刻给我加了BUFF的抱抱。“我的道具是【揭露一个秘密】,因为我们每一天的提示都一样,那么这个道具说不定会在某一天救我们所有人一命。”郑昭昭说到这,大家都流露出一丝欣喜之情,仿佛是学渣窥探到了部分试卷答案般。“明天大家都起早些,看看能在这里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吧。”许月拿回了自己房间的油灯,郑昭昭随即也点头,“是的,大家多分享。”郭正打开门,先一步走了出去。那位比我高了一个头的男人因为站在我身后,是最后一位出去的,我正准备关门,突然像想到了什么,我抬眼问他,“你叫什么名?”他似是一直在等我这句话,在寂静无声的黑夜中,在昏黄模糊的灯亮中,我看到他低下头向我这边半倾了倾,话中带着笑意,“陆岭南,我叫陆岭南。”02其他四人走后,我直到外面一切都安静下来,才又轻悄悄地起身拿着油灯打开了房门,我没有办法就这么心大地去睡觉。上一次从游戏里逃脱完全是运气好,全程靠着抱大佬大腿以及被大佬护着才能得以逃脱,这种好运气不能奢求它有第二次,并且,以后进入游戏会越来越频繁,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走廊只有房门口上吊着的红灯笼闪着微弱的光,我半欠着身子往甲乙丙三间房那边探了探,只有许月的乙间房还亮着灯,郭正和陆岭南的房间一片漆黑,丁点声音都没有,再回头看了眼郑昭昭的房间也是如此。大概是都和我一样,想先自己在这个宅子里探探路。我绕过戊字房,没走两步发现又站在了另一条长廊上,但这条长廊没有悬挂任何照明物,我只靠着手里的油灯在勉强的左右张望。还是相同的房间,但门上没有任何雕花,我试着推了推第一间,里面似乎有很强大的阻力拦着我,门纹丝不动。第二间第三间也是这样,但直到第四间,门被我推开了个缝。里面的锁大概是年代太久松动了,我使了点蛮力,锁就咔嚓一声掉在了地上,捡起来后发现锁面上刻着的是一条睁着眼的鱼,夜不瞑目看守的鱼,倒是有意思,我把它放进了上衣口袋。等回过神再定睛,看清楚这间房子里的东西后,我瞬间后背发怵。这间屋子内是一大片烧给死人用的纸马香稞,摆在地上整整齐齐,各种花色颜料涂抹得栩栩如生,为什么这宅子里会有这么多祭祀用的纸制品?我心里打着鼓,提着油灯的右手往前伸了伸,迎着亮光仔细看了遍全屋,发现除了这些纸制的牛马牲畜,角落里还有‘浓妆艳抹’的假人,数了数,竟然有快二十个。它们不分男女,两颊都贴着红色胭脂,嘴唇皆是大红色,唯一奇怪的是他们没有画上瞳仁,面部上庭是一对苍白的眼眶。我走近了些,发现这些纸人做得尤其精致,全是竹皮做瓤搭的内框架,再用彩纸做囊包住的骨骼。我们人靠着骨骼撑着肉身,这些纸人就靠着竹皮撑着皮囊。我转过身,半掩着的房门外在这个时候倏地闪过一个人影,我下意识地抬起左手遮盖住油灯的光亮,那人嘴里细细密密地说着话,像是自言自语,我只能听出这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的声音,话里的内容是一句没听清,声音渐渐远去,静了大概十秒钟,我快步走到门口关上了门,原路返回了自己的房间。这座宅子除了管家和他口中的那位少爷,应该还有其他的NPC没露面。回来时其他四间房都亮着灯,不知道大家出去后有没有发现什么。我躺在床上理了理现在已知的信息。首先这个桥棺镇似乎除了我们没有其他活人,管家给的说法是之前这个镇子闹瘟疫,人死的死搬的搬,再然后是这个宅子有很多烧给死人用的纸扎,宅子的主人应该很富裕,这些纸扎制作得非常精致,不像是随意置办的,以及,宅子里还有个喃喃自语的女人,精神像是有点问题。从上一个游戏出来后,我就有了戴手表的习惯,可这手表此时失了灵,时间还停留在我出门去广场的那一刻,所以根本不知道现在几点。“NX309。”我唤了一声。很好,没有人理我。这下完犊子了,我抬手搓了搓太阳穴,“明天的提示木马到底是什么啊?还有不要被发现……”我脑中回忆着任务信息,我自己对这几句话的理解大概就是需要找到提示的东西,并且完成任务后再不要被发现……想到这我忽然意识到,我好像漏了个很恐怖的信息,不要被发现,不要……被谁发现?这一夜我都没怎么休息,潜意识一直在惦记着自己知道的那几条为数不多的信息,想着等天亮了看看其他四个人的反应,再决定要不要把那间摆满纸马香稞的房间告诉他们。夜色消散,窗外刚泛起些微微光亮,我就从床上坐了起来,门外在这时传来一声短促、刻意压低声音的咳嗽,我穿上鞋,打开门后,看到住在甲间房的郭正正在走廊中心做操,刚进行到伸展运动,回过头看到我后只点了点头,手脚的动作一刻未停。“锻炼身体呢?”我尴尬地笑着。“谁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我之前那把游戏,追逐战,从头被NPC追得浪颠,身体素质不好的全挂了。”我没想到他会和我说这么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跟着我练练吧。”他眼神里像是充满了对我小身板的同情。结果就成了我和他两个人站在走廊上闷不吭声地做起操来。此时天已经亮了大半,我左右看了看,走廊尽头上方悬挂着一板黑的发了色的匾额,我眯着眼努力地辨认上面的字,大概是年月已久,匾额在风雨冲刷中久经风霜,这字被糟蹋的我一时间认不出来。“是殷宅两个字,我早上去看了。”郭正看到我一直歪着头,给我解释着。直至郑昭昭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看到我俩扑哧一笑,才打破后来这若有若无的寂静,“你俩可真有闲情逸致,还搁这里跳广场舞呢。”郭正似乎不太喜欢郑昭昭,他并没有搭理她。我冲着她摆摆手,“早上好。”虽然没有摸清楚他们的好坏,但礼貌点总没错。“早。”郑昭昭笑着回我,她看起来心情不错,嘴里哼着歌,脚尖一颠儿一颠儿地走过我的身后。她站在许月的乙间房门口,抬手敲了敲,“起床啦。”结果许月没出来,丙间房的陆岭南被敲出来了。郑昭昭满脸笑意,抬起双手和他打招呼,“早啊帅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陆岭南和郭正一样,感觉完全不信任郑昭昭这个人,他闻言未答,只抬手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我察觉到这一细节,想着他昨晚肯定是和我一样自己出去探路不小心蹭到的,他在这时顺势抬眼,明明看到了我的视线,却未躲闪,目光直直地就像看进了我的心底。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感。可他不是李四,也不是陆凌,是完完全全拥有着另一幅相貌的陌生人,我慌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继续做踢腿扩胸动作。“不好意思,起晚了。”许月打开门,看到我们四个人都站在她门口,皱了皱眉,但这疑惑地神情转瞬即逝,继而切换成让人心觉亲切的微笑。就在这安静的几秒空隙中,昨夜引着我们来到房间的老管家从拐角处走了过来,他一直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义眼突兀地镶在眼眶里,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另一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是被初升的太阳照得看不清我们。“客人们,你们醒啦。”他弯下腰对着我们五个人行了个半鞠躬,许月半掩着身子躲在郑昭昭的身后,陆岭南则站在我的身侧,我像是突然灵光一闪想验证什么般,脚下不受控制地往他跟前小踏步了一步,身体贴他贴得很近,我似乎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平稳又安宁,意识在这时被拉回到血红大门,陆凌在我耳边的那句,“未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又徘徊在我脑中。我屏息,在等待,等着身后人会不会和某人一样,做出轻轻嗅我头发的玩笑事,可最终还是我想多了。陆岭南在下一秒也往前走了半步,又站到了我的身侧,他比我高一个头,此时虽然我没有朝他看,但也感觉到了头顶有一丝‘你这人在干嘛?’意味的目光看着我,简直尴尬到脚底抓出另一座殷宅。“秀姑已经做好早饭了,客人们随我去吃饭吧。”郭正听到这句话,欣喜地小幅度拍了拍手,“还真的有点饿了。”他嘀咕道。“游戏里的东西能吃吗?”我还没从上一把游戏里那个女厨师做得稀奇古怪的饭里走出来,心理阴影还是有的,从游戏出来后,称了下体重,活活瘦了我十二斤。“你挑点你觉得不会出错的吃就是了,就你这小身板,怎么还挑食呢?”得,在他心里,我已然是一个细胳膊细腿还挑食的瘦竹竿。到了正厅,此时正中央已经摆了一张中间镶着大块白玉的红木桌,桌面上摆了五碗冒着热气的白粥,竹编的筐里是个个圆润的白面馒头,长方碟子里是加了小米辣油醋汁的拍黄瓜,看起来清脆可口,还有一圆碟里是银杏果炒藕片,素素净净的。郑昭昭和郭正已经坐在了座位上,郭正看我站在原地不动,把自己身边的椅子一拉,“快来坐,都能吃,别挑食!”我只好仓皇地点着头坐了下去。许月坐在郑昭昭的身边,陆岭南则坐在了我的对面。“吃吧,吃完我领你们去见少爷。”老管家从正厅的偏门离开,他刚走了不久,一个身着暗红色上衣褐色裤子的女人从偏门探出头,向外迈出脚步,露出半边身体,看着我们几个,咯咯笑。“这人谁啊?”许月看到她,吓了一跳。我听她的声音,想着应该就是昨晚我看到的那个女人了。她看到我们发现了她,扭捏着走了出来。她穿着一双绣花鞋,和颜色暗沉的衣服相比,这双鞋颜色明艳,喜庆的有些太过于不搭了。“秀姑,秀姑……秀姑。”她嘴里一直重复着这两个字,笑眼弯弯地看着我们几个。“哎,秀姑,你别出来吓到客人。”身后传来老管家的唤声,他急慌慌地跑出来,伸出手示意让我们继续吃,“这是我们殷宅的秀姑,人有点痴傻,但做饭还是可以的,你们现在吃的就是她早起做的,怎么样?味道不错吧?”他探着腰,向前询问着。“好吃的,很不错。”让我没想到的是,接他话的是一直沉默寡言的陆岭南。秀姑听到有客人表扬她,害羞地直用右手掩面,咯咯笑。咯咯笑。郭正饭吃得很快,他打着饱嗝,又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拿了两个馒头塞在自己的口袋,他瞧见我看着他,对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也带一个,我装作没会他的意,他一脸饿死你算了的表情,转过头去不再管我。我喝完碗底的最后一口粥,抬眼就看到陆岭南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在嚼馒头,嚼完后又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腮帮子继续鼓起来瘪下去鼓起来瘪下去,我低下头抿着嘴想着这一幕悄悄笑了好几下。大家都吃饱后,站在一边的管家领着我们从偏门走到了后厅,殷宅是真大啊,和这个镇子的外面土屋完全不一样,可以看出是富甲一方的人家。先是气派的大门彰显着威严富贵,进来后是长满花草的前院,许是大晚上我没有看清种的是什么树栽的是什么花,只觉得院内阴影繁多还有草木香浓郁,正厅的一侧向右拐个弯就是我们睡觉的五间房走廊,走廊尽头左拐再走个几步就是我昨晚无意间走进去的另一条走廊,而现在,正厅的偏门连接着后厅,一楼是会客厅一般的布置,二楼又是一排房间,不知是做什么用处的。走到后厅后,太阳光被正厅的房檐严严实实地挡住,一丝光亮都没透进主人住的这栋楼前。许月穿着短袖,冷得双手抱臂,郑昭昭见状搂住她的胳膊,两个人和好姐妹逛街似的贴在一起。“客人们坐吧,我去请少爷。”后厅一楼靠里墙的是一张长供桌,桌上是大小长短都一样的祖先牌位,牌位前是五根被点燃的红色粗蜡烛,火光跳跃。郭正胆大,把牌位上的殷家祖先名一个一个念了出来。“殷灵均,殷琬琰,殷琬青,殷岁淮,殷岁欢……殷竞喜,殷栩文……”话音未落,“那是我们老爷的名字。”管家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话里有些许不悦,郭正慌忙远离供桌,连退三步站回了我们中间。可下一秒,等我们都看清了管家带来的少爷是什么人后,都心提到了嗓子眼,我甚至感觉到许月在微微颤抖,郑昭昭一反常态的脸上没有笑容。站在管家身边的可不是活人,分明是我昨晚闯进的那间房看到的站在角落的纸扎假人,唯一不同的,是他面部上庭的眼眶中,嵌着一对黑如潭水、深不见底的瞳仁。这位所谓的殷家少爷,就这么被管家从内屋请来,请到我们的面前。管家把少爷放在主座上,这假人甚至就像身体里有一尊活体般任他摆布,愣是和平常人一样坐了下来。郭正在我旁边倒吸一口凉气,“我宁愿被NPC追……也不想看到这鬼……鬼东西……”陆岭南回头眼神勒令他闭嘴。还好管家没听见,他在伺候着殷少爷喝茶,秀姑此时就端着茶盘站在一边直哆嗦,眼神一直瞄着管家,我总觉得她脸上写满了害怕,和早上在正厅时见到的咯咯笑的她判若两人。她在怕什么?怕殷少爷吗?03如果不是刚起床,我甚至都以为现在是夜半时分,整个后厅只有牌位前正燃烧的红色蜡烛跳跃着光亮。管家背对着我们,半弓着腰端茶给殷少爷,那纸人本就比正常人单薄些,被他的后背遮掩得七七八八,我往左侧挪了一小步,只轻探了半分,就隐约看见这纸糊的劳什子抬起了手肘,竟是真的在做饮茶状,右胳膊一抬一落间,和活人毫无区别。我大骇,郭正瞧见我煞白的面色,呼吸也顷刻间屏住了。“各位客人,少爷知道你们不远万里来到我们殷宅,内心非常喜悦。”老管家回头对着我们满脸堆笑,后又从上衣口袋抽出一条褐色手帕,回身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殷少爷的嘴角,“秀姑,给客人上茶。”一旁站着的秀姑听到自己的名字打了个激灵,她似乎很畏惧殷少爷,智商低下的人动作是控制不住的,她的惧怕此时此刻全写在脸上。秀姑头一直低着,颤巍巍地把茶一一递给了我们,郑昭昭和许月手里端着茶杯,看着同样接过茶没动作的我和郭正,四人面面相觑,最后一位接过茶的陆岭南倒是抬手便一饮而尽,末了还咂咂嘴品了味,“好苦。”他微微蹙眉,把茶杯放回了茶盘中。我趁其他人喝茶的间隙,把茶水顺着脖颈后倒了出去,陆岭南看到我的小动作后微微挑眉,我正了正色。“客人,向少爷介绍一下自己吧。”老管家站在殷少爷的右侧,他的左手搭在殷少爷的肩上,右手背在身后。他说完这句话,我恍惚间看到纸扎人的黑瞳仁为之一亮,不知是在蜡烛光的暗影反射下还是我出现了幻觉,总觉得这殷少爷真的是个大活人,此时正提溜着眼在观察我们。“我叫郑昭昭,住戊字房。”郑昭昭松开了搂着许月胳膊的手,刚喝了杯热茶,体温回升了些,没有那么冷了。“我是许月,住乙字房。”许月自始至终没敢仔细看殷少爷,她的视线一直落在秀姑身上。“我叫张羡琢,丁字房。”我琢磨着自我介绍结束后,应该就要开始今天的任务了,对这任务还毫无头绪,不免心跳加速。“郭正,甲字房。”郭正咳嗽了声,许是太早迎着晨露锻炼身体,冻着了些。“陆岭南,丙房。”老管家点点头,垂下腰将耳朵贴近殷少爷的唇齿间,像是在说悄悄话似的,嘴里小声地应和着,“好的……好的少爷……”接着扶起坐着的纸扎人,“少爷要回房休息了,客人们稍安毋躁。”也就这一瞬间,我打消了对殷少爷的各种猜测,这游戏世界光怪陆离,真是什么恐怖奇异的事都有。这纸扎人此时分明正两腿间迈开步子往内屋走去,“果然是活的。”郑昭昭在我一旁自言自语。“昨晚我自己出去,有看到老管家在上香,但不是在这后厅……”此时厅内只有我们五个人,郭正吞吞吐吐地说,他大概还是没有对我们放下戒备心,边说边克制着不再多说出些什么。“上香?”许月反问道,“这里是牌位,不在这里上香去哪里上香?”郭正沉默了几秒钟,想想算了,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他在给……一个小孩上香。”接着又说,“我没有看太清楚,只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个小孩的遗像,这个管家哭得声音渗人,我怕他发现我,没待几秒就回房间了。”“这个小孩,可能就是今天晚上捉我们的那位了。”一旁一直没作声的陆岭南轻飘飘地悠出一句。“对,提示是爸爸,我的小木马呢……就是小孩的口吻,这个鬼殷宅太吓人了,阴森森的。”郑昭昭附和着。“那我们……”郭正还未说完,老管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阴沉着脸站在我们三步开外,似是不满意我们对殷宅的议论嘈杂声。“客人,你们可以去休息了。”他的话音刚落,整个后厅屋檐上悬挂着的灯笼突然被点燃,刹那间火舌四溢,上腾的火苗如游龙般盘旋在我们上空。风声从耳边吹过,此起彼伏的哭声在耳边渐远渐近,接着男女老少的哀恸哭嚎如烈马骎骎,只一瞬间就入了耳,这哭声尖细可骇,我们五个人抬手捂住耳朵,痛苦地用双手捂住耳廓,只觉得意识在消散,眼前雾沉沉一片黑。等意识捎回,风慢慢停止,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努努眼再看清了些,面前的殷宅早已换了个模样,原本干净整洁的宅内此时杂草丛生,悬挂的红灯笼变成了白纸灯笼,里面亮着煞白的光,正幽幽的静在原处,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假象。“这是……”郭正傻眼,抬着手在原地转了个圈。“开始了。”我手心冒着冷汗,此时眼前出现任务屏幕,其他四个人这时也愣在原地,想来任务是同步的。——【第一天提示:爸爸,你给我做的小木马呢?】——【要小心,不要被抓到哦,一旦被发现,惩罚可不止弹脑门!】——【倒计时,59分59秒】——【59分58秒……】还未等我反应,屏幕上已经出现倒计时,仅仅只有一小时时间。“只有一小时!”许月眼眶发红,眼角的泪水晕在眼眶,大概是从没经历过这个机制,我们几个都慌了神。“首先能确定的,今晚要应付的一方应该是小孩子,极有可能是郭正昨晚看到的那个遗像上的孩子。”陆岭南梳理着。“郭正,你是在哪里看到的遗像,还想得起来吗?”郭正闻言点了点头,带头向进入后厅的偏门走去,我跟在他们的身后,想着提示中小木马,难道是我昨晚闯进的那间房里的纸扎马?可怎么想也觉得不大对,那纸扎马对小孩来说过大了,而且.....昨晚的注意力全在纸扎人上,我并没有去观察其他的纸马香稞。回到正厅,我抬头望,此时哪里还是白天,夜色快压过头顶,已然是太阳下山月亮爬坡。“就是这。”正厅的左侧拐进去是半开放露天,露天的墙根处有一口井,井口被焊死,不少树枝从缝隙中长出,井边散落着成堆的灰,在这灰渣中能依稀看到几张只剩了一个角的冥币。而另一侧小孩的遗像就摆在与这井正对面的长桌上,祭品繁多,多是孩童喜欢的玩具物什和贪嘴小食。“这难道是殷少爷的儿子?”郑昭昭上前看了眼。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个小孩,长得像另一个人……“难道是要去这个小孩生前的房间找木马?”许月问出口,郭正点了点头,“我觉得是。你看,那边烧的只有冥币,没有烧什么玩具,我们去他的房间找到木马,再带到这里烧给他应该就完成任务了,可是……要躲起来是躲在哪里呢……”他说完,连带着郑昭昭都应和起来,“我们先去找到木马,其他的再议。”“不,不一定对。”陆岭南打断他们的欣喜,“他说的是给他做的小木马呢……还有种情况,是生前答应的孩子却没来得及做,孩子就去世了,那这个小木马极有可能是和殷少爷……”他沉默了半秒,“和殷少爷一样的纸扎物。”“既然这样,我们兵分两路吧。”郑昭昭说,此时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我和陆岭南站在一侧,这队伍看来早已分成。“我们三个去后厅主人住的地方找,你们两个去找……纸扎物。”郭正说罢拍了拍手,“朋友们,加油!动起来!”如果不是现在时间紧迫,我真的想问他现实中是不是干健身教练这一行的。他们三个走后,我看着陆岭南,他也看着我。我喉咙干涩,生生咽了口唾沫。我绕过他,循着记忆中昨晚闯进的房间方向去,他跟在我的身后,我总觉得他悠哉悠哉的,“你昨晚去哪里了?看到了什么?”我先开的口。“后厅有一间房,里面是成墙摆放的中草药,这座宅子主人中肯定有懂医术病理的。”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他的声音,我总觉得很安心。“我昨晚进了个全是纸扎人纸扎马的房间....”快到了,我脚步加快,“门锁被我撞开了,锁上刻着的是一条鱼。”我着重说了鱼这个字。“是普通的鱼……”我一定是不想活了,在第二个游戏里花费精力回忆第一个游戏。陆岭南大概不知道我在着重强调什么,但也不好只让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只好开口随意地回了句,“是吗?”“嗯。”我心沉了又沉,就在我心里真的盖章确认他不是他的同时,我也到了昨晚闯进的那间房门口。我推开门,屋内摆放还和昨夜相同,我回过身正要让出点位置给他让他进来看,却见陆岭南眉梢眼角都带着笑,“三三。”这声音低缓而温柔,我静了好一会儿,“你倘若直接问我,我还能不告诉你不成?”我强自镇定,按捺住心里早已要跳跃出的欣悦,“陆凌?你真的是陆凌?”我的尾音有些颤。“哎,是我。”他应着我的唤,“三三,好久不见。”04所有的记忆在此刻纷至沓来,“我就知道是你……”我看着面前长着另一个模样的陆凌,“我就知道是你。”我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把他从头到脚好好打量了一番,他是完全变了个样子,但我还是在进门时见他的第一面,就察觉到了那熟悉的感觉。“我……我从血红大门出去后,你发生了什么?”我探着他的眼底,他听罢只垂下眼,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这间屋子角落栩栩欲活的纸扎物,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陆凌,我出去了后,你去了哪?”我想知道这个答案,他如果还活着,是不是代表李四陈倩王娟都活着?“死了。”他轻描淡写地丢下两个字,弯下腰继续查看着,排列在前面一排中间的纸扎马被他往外拖了半米,“挺重的。”他抬起手按了按马背,本该凹陷进去的地方,真如木头般纹丝不动,“这马鬓角的毛发都是真的。”他一一检查着,意识到从刚刚开始,站在他身后的我就一声未吭,这才回过头站直了身。“三三。”我愣在原地,听到他叫我,微微一怔缓过神。片刻之后,他才又开口,“你出去之后,我死了。”他见我张了张嘴,许多问题哑然在唇角,“现在,是我身为系统工作人员入游戏的惩罚……”“惩罚?”我听不懂他的意思。“游戏中输了就死,赢了,我也逃脱不了……”“我不明白。”我还想去问。“时间不多了,你还要在那里想着上一把游戏吗?”他打断了我接下来想问出口的话,依他此刻的表情来看,仿佛在聊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又或许是他不太想聊关乎于我走了之后自己境况的事。我走上前去,昨晚注意力全在纸人身上,还没有好好观察这些马匹,与纸人相同的是,它们都没有画上眼睛,我每一匹马背都按了按,实体的,耗费了制作者不少心思,“找找有没有什么能砸开它们的尖锐物……”陆岭南走出房间,从院子布满青苔的旮旯翻找出一块缺了角的石头,抬手起落间三四下,马背就被砸了个口子,撕开内侧的封纸里面竟是加了锁扣的间隔,这锁扣特别小巧精致,把它打开,里面竟是可以活动的木质齿轮,陆岭南回头看着我,“这可不是纸扎物这么简单了。”我点头,拿起石头又砸开了另外两匹马的内壳,皆是齿轮,陆岭南半跪在地上,抬起一匹马的前蹄,主体里的齿轮便开始缓慢地运作起来,马头也往左至右灵活一晃,鼻腔内甚至喷洒出气体,它活了,像殷少爷一样,表面是死物,但实际上是活的。这些马的颜色大部分都是暗色调,只有两三匹是艳红色,尺寸较比外围的一排马要小了一圈。我只看了一眼陆岭南,他便会了我的意,这些马非常重,搬起来很费力,不知道在这里耗了多久,只感觉到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在我砸开其中一匹烈焰红马的主体,打开它腹部的锁扣,跃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匹木质小马,马的身体外是滑溜溜的一层透明油纸,正在我想着这可能就是那匹小木马时,夜色突变,寒风肆起,门外悬挂着的白纸灯笼本该散着惨白的光,在此时也突变血红色。原本被我们挪在一边的其他木马,在我们回头早已移形换位般各自站在了房间里,无目,只能闻声,它们企图把我和陆岭南围在这里,这些木马齿轮运作,前后蹄在地上踢踏,扬起不少灰尘。我被灰尘迷了眼,抬起左臂遮挡在双目前,陆岭南只在一瞬间便把小木马从油封纸中拽了出来,烈焰红马就像能感知到疼痛,身体内部不时地传来卡壳声。有人在哭,哭声尖细放肆,有人在笑,笑如孩童不停歇。“张羡琢!陆岭南!”门外传来郑昭昭的喊声,“在这!”陆岭南怀中抱着小木马,单手拽起我抬起的左臂便往门口跑,这些木马纷纷活了过来,在房间内左冲右撞,两两撞到一起,半张马脸被削断,场面一时混乱不堪,我只感觉到自己小腿被踹了一脚,登时疼痛上涌到脑袋尖。没有受到撞击的木马也迎着我们躲避的方向往门口扎堆冲撞着,陆岭南把门关上丝毫抵抗不住撞击。“我们只在主人房发现了缰绳,大小正适合小马驹。”郭正手里抓着艳红色的绳索与皮质附带交织的手柄,“快,时间不多了,倒计时十分钟了!”许月大喊着,示意我们往小孩祭品那里跑,他们三的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看样子经历的也不比我们少。陆岭南把小木马交给了郭正,郑昭昭接过缰绳,两人脚下未停,手上慌乱中给马驹套着绳索,在绳索完美卡住马的上唇时,风突然就停了,整个世界静了半分,而后孩童的哭声响彻殷宅。他来了。殷宅正门大开,一个约莫着四五岁的小孩灵体蹒跚着跨步而来,他整个人像被水泡发般发肿发胀,双眼一如死去多时膨胀了几倍般,眼眶都兜不住。他的哭声听得我后背如针扎,他咧着嘴哭喊着,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滴落,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双手一张一合做着希望有人能抱抱他的姿态,他的动作缓慢,走两步踉跄半步,此时我的头顶出现红色倒计时。——【倒计时,05分59秒】——【05分58秒……】“这是遗像上的小孩吗?”许月捂住嘴,一脸惊慌失措。遗像上的孩童天真可爱,和现在这个可以称之为怪物的幼体完全对不上号。“是淹死的,他的祭台前有一口封了的井。”郭正说,“快走!把木马烧了!”我们一行人没作停留,接着便往半露台的井边跑,许月从祭台长桌上找到一盒火柴,越是时间紧迫,这火越是难点燃,时间还剩不到三分钟,在折了四五根火柴后火光终于被点亮,小木马的绳索堪堪接触到外焰,便如火烧火燎之势顿时被吞灭成灰,我似乎听到了小马驹的痛苦哀嚎声。“好了,可是躲哪里!”郑昭昭双手颤抖,那孩童的灵体已经走到了离我们十米远的地方,再不躲起来就来不及了。“甲字房,快走!”陆岭南话音刚落,顺势牵住正看着不远处蹒跚往井口边走那孩童的我,“三三,走!”我的手被他握住,稳稳当当,头顶的倒计时因为时间临近,在不断地闪着逼人红光,我们绕过祭台长桌,这里竟然有一窄小走道,直通正厅。恍惚间我回过头,看到那幼小灵体坐在烈焰小红马的马背上,轻悠悠地晃着,他在笑,面容舒展开来,泪痕还挂在脸颊上,再然后,我瞥见老管家佝偻着腰出现在他身后,他抬起右手,掌心平稳又轻柔地摸着殷家小少爷的额头,一下又一下,似是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心中所爱般温和,俄顷抬起头,直视着我们离开的方向,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义眼只直直地盯着。就在倒计时剩下最后三十秒时,我们才躲进了甲字房,孩童的笑声和骑木马咯吱声越来越近,郭正挺着胆子回头瞥了眼,魂都要吓掉半个,那孩子正骑着木马跟在我们身后不远处,灵体闪闪烁烁正快速往我们这边移动,绳索被他的小手握住,已然被水浸湿。“门反锁不了,关不紧!”郭正最后一个进的房间,他用身体抵住门,双眼紧闭,许月和郑昭昭也用着自己最大的力气在堵门。“让我试试。”我从上衣口袋掏出昨晚拾起的那副锁,锁面上的鱼正看着我,目不转睛,我心里暗自祈求着。打开锁扣,插入门孔,‘咔哒’一声,锁舌落座。只在两秒后,门便被拉拽。“怎么打不开呀?”娇嫩可人的孩童声在门外响起。“爸爸不是说给我找了好朋友吗?怎么不出来?”孩童语气有些恼,但下一秒又传来咯咯笑声。“骑木马,过大山,摇啊摇,摇啊摇……”木马咯吱与欢笑声在门外经久不断。我从门缝中看见,那灵体在缓慢消失,殷小少爷的面容也在变化着,本被水泡的胀大身体逐渐变得正常,脸盘白净秀气,眉眼清亮,湿漉漉的头发变成被梳的板板正正的少爷头,他嘴里唱着乐着,“爸爸,爸爸……”余声消散,天色渐白,屋外的一切都在变化,从杂乱无章、荒草丛生又变回了一如我刚进殷宅整洁的模样。任务屏幕适时亮起,NX309如机器人般的声音响起,“恭喜张先生,第一关过关。第二关任务即将在晚间发放。”郑昭昭他们也和我一样,在此刻才真正放下心呼出一口气。“安全了,今天。”郭正瘫倒在地,从口袋里拿出早上藏的一个馒头吃了起来,抬起手拿着另一个馒头冲着郑昭昭扬了扬,“我不饿。”郑昭昭摇头,许月也靠着墙双手搓着脸颊,“给你。”郭正把馒头丢给了我,我看向陆岭南,他歪头正看着我。“吃吧。”我递给他。“等等,我们怎么出去?”郭正从地上爬起来,端详了眼门上挂着的锁,抬手拽了拽,拽不动。“你从哪里搞来的锁?”他问。我笑了声,“捡的。”我抬手只用了点力,这锁便应声打开。“嘿,这锁跟认了主似的。”我把它又放回上衣口袋,这鱼也像活了般,鱼尾在无人看到的角落摆了一摆。从郭正房间出来,郑昭昭和许月都先回了房休息,我站在丙字房门口,看着陆岭南开门走进去。“进来吧。”他侧过身,拉了把椅子坐下,“问吧。”他揪着馒头尖,往嘴里丢,又是一如既往悠哉哉的样子。“疼吗?”我看着他,他倒是没料到我会这么问,咀嚼的动作一滞,后笑又恢复到嘴角,“我可没被马踢到。”他懂装不懂,他明知道我问的是把我从血红大门丢出去后,他绝望地接受死亡时,疼不疼。我只觉得难过得紧,他说的惩罚是因为我,我不明白本该是上帝视角的他为什么要进入游戏救这么一个我,可问题全部哽在喉咙间。“不关你的事。”他见我没接话,解释着,“和你没关系,不用自责。”“那你,你死了后,又是怎么?”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问出这个问题。“你忘了吗,我是系统那边的人。”他总是吊儿郎当,晃着脑袋说笑着,“陆凌!”我双手发颤,喊着他的名字。陆岭南被我反映怔住,“告诉我,后来呢?”我看着他,他的眼神躲闪,“后来,我进入了一把又一把游戏。”“死了活,活了死,找不到你。”说这句话时,他眉头蹙着,薄薄的嘴唇被他用劲抿得发白。馒头只剩最后一口,被放在了桌子上。“活下来就在须臾中等待,等待下一把游戏的开始。”我干脆半蹲在他面前,也就是说我出了游戏无所事事活着的那几个月,陆凌是结结实实地在进入游戏世界,每天提心吊胆地寻着活下去的机会。“疼吗?”满脑子的话最后说出口的只有这两个字。“疼的。”“以后,我们一起活下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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