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总统特朗普的“让美国再次伟大”运动试图摧毁支撑战后国际秩序的“自由主义”。而美国政治学者帕特里克·德尼恩被视为其理论支柱。在德尼恩看来,世界范围内日益增长的对精英群体的不满情绪借助特朗普这个“工具人”得到了释放。德尼恩在特朗普第一次执政期间撰写的《自由主义为何失败》一书曾引起轰动。民主党籍的美国前总统奥巴马也曾对这本书给予正面评价,称其“让我们有机会思考西方社会忽视了什么”。利益仅惠及极少数人记者问:自由主义自战后以来一直支持着民主国家的繁荣。但您在书中指出,这种观点存在缺陷。这到底指的是什么?德尼恩答:自由主义是一种强调个人选择的哲学,致力于将人们从政治、社会和人际关系的所有束缚中解放出来。然而,我们失去了自治的自由,即使在经济领域,我们也被政治无法触及的市场原理所主导。重视全球化市场的经济自由主义,或者用更美式的说法来说,新自由主义,正遭到抨击。同样受到批评的还有那些以极端方式追求个人自由和权利的左派自由主义者。自由主义的危机正在产生社会撕裂。问:自由主义追求的是个人有权自由选择,这关系到人类的幸福和繁荣,不是吗?答:选择的自由不是幸福的本质。做出正确的选择才是幸福的本质。我们确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自由,作为消费者和个人拥有更多的选择,但西方社会却正在经历严重的精神健康危机,自杀率上升,预期寿命下降。资本主义的利益仅惠及极少数人,这造成了政治不稳定。世界各地的政治思想家一致认为,除非人们普遍感受到有机会分享社会繁荣,否则政治稳定就无法实现。问:您认为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答:弗朗西斯·福山出版《历史的终结》(他在书中写道,自由民主是政治制度的最终形式),柏林墙于1989年倒塌。自由主义在20世纪90年代达到了“顶峰”,但正是在那个时候,自由主义开始摧毁传统习俗和制度中的美好部分。美国正处于激烈的政治洗牌阶段。应当称之为后自由主义派的低学历人士、工人阶级、或者说对过度的自由市场和社会解放抱有疑虑的人群,与精英阶层、高学历的自由派人士之间爆发了矛盾。借特朗普发泄不满情绪问:特朗普在2016年首次当选总统,2024年又卷土重来。是对自由主义的怀疑导致了他的出现?答:他简直成了不满情绪的出口。他本人在这方面天赋异禀,敏锐地捕捉到社会上存在一大批被忽视的人。作为一名商人,他发现了一片华盛顿精英们尚未意识到的政治蓝海。华盛顿的左右两派精英都对他的“成功”感到震惊。但不满情绪并非特朗普制造,而是一直存在。他不过是人们宣泄不满的工具人。▲美国总统特朗普6月20日在新泽西州莫里斯敦会见记者(法新社)问:美国的撕裂能够修复吗?答:也许可以。美国在内战和越战期间经历了很多撕裂。但我觉得一些人对特朗普本人的强烈厌恶比实际的意见分歧更能制造冲突。政治永远是一场拉锯战,走过头和失误终将得到纠正。明年将举行中期选举,但政治角力可能会长期存在,即便是在特朗普卸任之后。问:您所主张的后自由主义指的是什么?答:这并非一种怀旧情绪,或者说单纯想要回归20世纪初。这是对重建真正自由社会在各个领域生存所必需的制度和实践的呼吁。一切始于家庭。在美国,传统家庭正面临某种危机,你的社会经济地位越低,危机就越严重。结婚的人越来越少,生孩子的人也越来越少。在一个自由主义不受约束的社会里,自然的人际关系已经不复存在。我们需要一些理念帮助扩大人与人之间沟通的纽带。如果那些推动全球化的聪明人开始思考如何让当地社区更具吸引力,那可能意味着提供更佳的“选项”。美国注意力发生转移问:保守倾向会在世界范围内蔓延吗?就像美国人支持特朗普那样?答:我们应当谨慎地给什么是保守下定义。如果是将对自由主义的反对称为保守,那这种势头已经开始蔓延了。拒绝自由主义是一个世界性现象。全球化的“合法性”遭到强烈抵制,这引发了对接纳移民和废除边界的反对。民族主义正在全球化这一点意味深长。问:如果美国继续强化本国优先的立场,国际秩序将发生巨大变化。您能接受吗?答:美国人民认识到现实,我们已无法再为世界提供二战结束时寻求的军事和经济解决方案。世界是多极化的,拥有三个明显的军事超级大国。美国再也无法单方面制定规则。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回避全球性关切。只是美国将增强其作为区域大国的影响力,并将重心转向太平洋地区。世界正在见证美国注意力的转移。因此我不认为这只是简单的孤立主义。(编译/刘林)本文由《日本经济新闻》6月29日发表,原题为《特朗普只是个“工具人”》,记者是飞田临太郎。来源 | 参考消息智库审核 | 邓媛编辑 | 许海婷 田欣 阅读原文 文章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