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代豪门联姻:以为青铜器是嫁妆,其实是岳父的政治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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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 文 约 4500 字阅 读 需 要 12 分钟2020年,山西垣曲北白鹅周代墓地出土一件方形青铜甗,表面布满斑驳绿锈,内壁一行铭文“虢季为燕姬媵甗永宝用享”,释义为虢季为嫁到燕国女子制作的陪嫁青铜甗,永宝用享之。字越少,往往事越大。虢季是虢国国君,“燕姬”中的“姬”表明其为姬姓,“燕”则指代夫家身份为姬姓召公奭后裔。召公奭周初受封于燕地,长子就国任燕侯;召公本人留在京中任职太保,次子承袭其官职与采邑。考古学家推测,山西垣曲一带,可能是召公宗族一支随平王东迁后在成周王畿之内的采邑。燕姬甗反映的正是虢燕两个显赫宗族的联姻。看似美好婚姻的背后,实则充满算计。周代礼法规定,“取妻不取同姓”,若是男女同姓,“其生不蕃”,影响宗族繁衍,姓的作用就在于“别婚姻”,但两大姬姓世家却于春秋早期打破这一“铁律”。所谓“申之以盟誓,重之以昏姻”,一旦诸侯国扩张或是生存受限,礼法也得为政治让路,联姻成了国族角力中一枚重要棋子。以此看燕姬甗,它不仅是一件媵器(陪嫁之器)、一份婚姻登记档案,更是虢燕结盟的政治声明。在周代,王室、诸侯及其他贵族女子出嫁时,其父母兄长等要为该女子铸造青铜器(即媵器)供该女子在夫家作祭祀用器或生活用器。当他们在这些青铜器上铭刻文字,记下作器者身份称谓、出嫁女称谓、所铸器的器类名称以及祝福话语时,断不会料到这些青铜“嫁妆”竟会在千年后成为后人解码周人“权力的游戏”的重要密钥。周初克商后,周王朝无法凭一己之力控制广大疆域,依然需要借助强大盟友姜姓部族力量拱卫周室。据统计,西周武王、康王、穆王、懿王、厉王、宣王、幽王皆娶姜女为妻,相邻的两代人至少有一代国君与姜姓联姻,可以说,与姜姓联姻,是周王朝传统。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噩侯簋,就记载了某位周天子娶噩侯之女,按铭文“噩侯作王姞媵簋,王姞其万年子子孙永宝”,可知新娘来自姞姓噩国。根据考古发现,西周早期噩国地望在随州安居一带。其历史可追溯到商纣王时期的鄂族(殷墟卜辞和青铜器铭文中的鄂皆写作噩,传世文献称鄂),当时他们生活在离商都不远的晋南一带,鄂侯被纣王杀死做成肉干后,鄂人与商人矛盾激化,转而站队姬昌,助武王伐纣。新王朝建立后,鄂人由晋南迁至随枣(随州、枣阳)走廊一带,与曾国比邻而居,作为周王室在南方的重要屏障,联合拱卫又彼此监视。从随州羊子山噩侯墓地出土青铜器来看,当时的噩国作为西周时期一个大的邦国,已经具备发达的青铜制造业,在西周诸侯国中具有较为独立的政治、经济地位。这与其辖地拥有丰富的铜矿资源不无关系。作为周天子亲密的盟友,噩侯将女儿嫁给王室,亲上加亲,其中固然有他以联姻为政治筹码提升自己地位的因素,反之也说明噩侯具备与王室联姻的实力,不容小觑。事实上自周昭王南征失利后,周人对随枣走廊以东以西地区的控制力就一直在减弱,噩国在当地影响力不断增强,能让天子结姻的噩侯是谁?有学者推测为出现在噩侯驭方鼎和禹鼎铭文中的噩侯驭方。据噩侯驭方鼎铭文载,周王南征淮夷结束后班师回朝,噩侯驭方在坏地为其举办庆功宴并献上好酒,宴饮结束后俩人一起射箭,气氛融洽,周王亲赐驭方玉五品,马四匹,箭矢五束,驭方为感谢周王特造此鼎,“万年永宝用”,字里行间透露出周王对驭方的重视。但是后来情况发生变化,根据禹鼎铭文描述,噩侯驭方率南淮夷、东夷反周,周厉王派遣大军征讨,一再要求军队“扑伐噩侯驭方”“勿遗寿幼”,可惜王牌军队没有完成任务。最终,禹鼎的主人“禹”率领着一支私军在王朝卿士武公指挥下俘获噩侯。噩侯嫁女之举只能发生在周噩“蜜月期”,或许驭方向周天子表忠心时已暗生二心,可怜王姞沦为政治牺牲品,她未能阻止噩国被灭。噩国历史难道在周厉王时期就被终结了吗?2012年考古人员在河南南阳市新店乡夏饷铺发现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噩侯家族墓地,其中19号墓出土媵器,铭文为“噩侯作孟姬媵壶”,即噩侯赠予女儿孟姬的“嫁妆”。对比此前驭方嫁女时“作王姞媵簋”,暗示此时噩侯已改为姬姓,为什么会出现一国两姓的情况?一种可能是周王灭噩后,其族人并没有被赶尽杀绝,而是被周人迁到今南阳夏饷铺一带,建立姬姓噩国,紧邻成周,就像周灭商后将殷商遗民迁往成周一样,以确保他们时时刻刻处在周人监视之下,噩国族姓由此发生转变。另一种可能是姞姓噩侯已灭,此时的噩侯已是姬姓,只是仍沿袭“噩侯”之称,属于改封。究竟真相为何,只能留待考古新发现来解答。周宣王时期,王朝几乎处在四面受敌的困境,周人同时与猃狁和楚人、淮夷发生战争。1976年陕西临潼零口出土的陈侯簋“登记”了一段不为史载的婚姻,器内有铭文3行13字:“陈侯作王妫媵簋,其万年永宝用”‍点明焦头烂额的周宣王与陈国联姻,考虑到陈国地望在河南淮阳一带,淮河上游颍水、汝水流域之间,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周宣王此举不排除想通过婚姻关系确保陈国对周王朝的支持。到春秋时,天子已彻底成为联姻的弱势方。1957年人们在修建洛阳中州渠时,于孟津平乐境内的邙山坡灰坑中发现一青铜重器,文物出土后,曾久置库房,直到十几年后工作人员在清除该器淤泥和铜锈时,意外在其内壁腹部处发现铭文“齐侯作媵子仲姜宝盂,其眉寿万年,永保其身,子子孙孙永保用之”,才知这是齐侯为女儿仲姜做的陪嫁器——口径75厘米、重达75千克的铜鉴。根据铜鉴器形纹饰和铭文特征,专家推测其时代为春秋晚期。联系《春秋》襄公十二年(前561)载:“灵王求后于齐。……齐侯许婚”;襄公十五年(前558年)“春,官师从单靖公,逆王后于齐……”可知灵王求后于齐正好在春秋晚期,与铜鉴时代吻合,有学者指出,仲姜所嫁之人当为周灵王,而铭文中的齐侯则为齐灵公。比起前述燕姬甗和噩侯簋,齐灵公给女儿置办的这件嫁妆分量可不是一般重,或许是为了告知王室:必须善待仲姜!别看它体量大,实际用途倒有点出人意料。古时没有镜子,无法照脸整衣冠美容,故常盛水于铜鉴,用来照影,当然它也可以用来盛冰,作为“冰箱”。从现有考古资料看,铜鉴的出现始于春秋中期,盛行于春秋末战国初,战国中期以后就很少了。作为西周时重要的姬姓诸侯国,蔡国在周人统治淮河流域时发挥过重要作用,但自春秋以降,国势日衰,在夹缝中生存的蔡国不得不斡旋于各大国间,时而附楚,时而亲齐,或又依晋,通过联姻的方式以求苟安。传世文献中不乏蔡国与诸侯联姻的记载,如《左传》僖公三年(前657)载:“齐侯与蔡姬乘舟于囿,荡公。公惧变色;禁之,不可。公怒,归之,未之绝也。蔡人嫁之。”此蔡姬,即齐侯夫人。又如《左传》襄公三十年(前543)载:“蔡景侯为太子般娶于楚,通焉。太子弑景侯。”为结好楚国,蔡曾多次嫁女于楚。除了与楚王室通婚,婚姻范围延及王族、公族,尽管如此,蔡仍被楚玩弄于股掌之中。鲁昭公十一年(前531),楚灵王诱杀蔡灵侯,命公子弃疾率军围蔡灭了蔡国,随即封弃疾为蔡公。不久,弃疾弑灵王代立,是为楚平王。他为谋求诸侯支持,恢复蔡国,以蔡灵侯弟庐为君,即蔡平侯。楚国没有将蔡国所有领土归还,平侯依附楚国,把国都由上蔡迁至今河南新蔡。平侯在位9年,前521年病逝后,其子朱继任蔡侯,不料蔡灵侯孙东国派人贿赂楚平王大夫费无忌,费无忌四处宣称蔡侯背叛楚国,恐吓蔡人立东国为君,蔡侯朱被迫奔楚,蔡国贵族拥立东国继承蔡国君位,是为蔡悼侯。没几年,蔡悼侯卒,其弟昭候申代立,昭侯本来也是依附楚国的,不料得罪楚相子常,遭到谗毁,被扣留在楚三年。昭侯申不甘受此屈辱,获释回蔡后说:“苟诸侯有欲伐楚者,寡人请为前列焉。”他先是北上如晋求助以伐楚,后投靠后起称霸的吴国,甚至置同姓不婚于不顾,与同为姬姓的吴国联姻。传统文献虽对此毫无记载,得益于安徽寿县蔡侯墓出土的蔡侯尊和蔡侯盘,蔡吴联姻由此大白天下。共同的敌人让它们走到一起,蔡国为摆脱楚国控制,主动嫁女于吴国,为了巩固双方联盟,吴国也投桃报李。当时的吴国野心勃勃想称霸中原,为了实现其政治目标势必要与中原诸国结盟。只是可惜,对于蔡国来说,联姻也好,迁都也罢,蔡国终未能避免被楚所灭的命运。参考文献:李学勤《东周与秦代文明》陈昭容《两周婚姻关系中的媵器》《从青铜器铭文看两周汉淮地区诸国婚姻关系》金方廷《青铜礼器与周代婚姻研究》张丹《应国媵器及联姻关系研究》本文改编自《国家人文历史》,原标题为《女方家长送什么?青铜“嫁妆”背后的政治博弈》,本文系“国家人文历史”独家稿件,欢迎读者转发朋友圈。END作者 | 李崇寒编辑 | 胡心雅  主编 | 周斌排版 | 齐开颜(实习) 曲晨溪(实习)校对 | 火炬 李栋推荐“秦楚五千里,何处是江南?”所谓“生命文物之邦”江南自古至今吸引着人们前往游历120年前,中国第一座公共博物馆南通博物苑在濠河之滨创立成为今日以“博物”之名寻觅“江南”的线索之始从南通博物苑启程沿着历史地理织就的城市脉络一座座博物馆如明珠散落指引着我们与江南进行了一场穿越时空的对话历史的、文化的、繁荣的、开放的行走在16座博物馆群中领略四条文明长河滋养出的万千精神气象怎叫人“能不忆江南”?点击下方封面,即可购买↓↓↓“在看”的永远18岁~ 文章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