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愿意听故事,那么霍桑,会给你讲一遍——再讲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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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讲一遍的故事》是霍桑的短篇小说集,1837年首次出版,从这部作品开始,霍桑开始正式署名。书名“重讲一遍的故事”取自威廉·莎士比亚历史剧《约翰王》的一句台词:“生活就像重讲一遍的故事一样乏味,使人耳边烦扰昏昏欲睡。” 爱伦·坡对《重讲一遍的故事》非常感兴趣,写了不少评论,称赞霍桑是一位真正的天才。在爱伦·坡推崇“效果论”的同一时代,霍桑走出另一条路。他的小说更象征化、更含蓄、更注重心理与道德,常常像在写一则“寓言化的梦境”。在书中,你看到的是阴森、黑暗、混乱的一个世界:“海德格尔医生的试验”虽然让人重返青春但这种幻境转瞬即逝:牧师的黑面纱下到底掩藏了什么秘密;“埃莉诺夫人的斗篷”带来了可怕的瘟疫,致使她也成为这场灾难的牺牲品……他写罪,却不审判;写信仰,却也怀疑;写人性,却不简单化为善恶。他的文字永远在说:“人,是复杂的。我们要有勇气凝视那复杂,而非逃避。”TWICE TOLD TALES 点击进入阅读教堂司事站在米尔福德礼拜堂的门廊里,猛扯钟绳。村里的老人们弯着腰,沿街走来。孩子们兴高采烈,有的蹦蹦跳跳跟在父母身边,有的因为穿着体面的礼服,便学得庄重起来。衣着光鲜的小伙子斜眼瞧着漂亮姑娘,发现安息日的阳光让她们变得更美了。眼见着大部分人走进门廊,教堂司事便开始一边敲钟,一边留意胡珀牧师的房门。牧师一出现,钟声便停了下来。“哎哟,胡珀牧师的脸上那是什么呀?”教堂司事惊叫道。听到的人都立马回身,只见胡珀牧师迈着沉缓的步伐,朝礼拜堂走来。众人都吃了一惊,要知道,就算是某个陌生人走上了胡珀牧师的讲坛,也不会让他们这样惊讶。“那真是我们的牧师吗?”古德曼·格雷问教堂司事。“那肯定是胡珀先生,”教堂司事回答,“他本来是要和韦斯特伯里的舒特牧师换班的,但是因为舒特牧师要去讲一场丧礼布道,昨天送信来说来不了了。”令人如此惊讶的原因可能微不足道。胡珀先生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绅士,虽然还是单身,但衣着配得上牧师应有的整洁,仿佛有一位贴心的妻子给他的颈带上过浆,为他的礼拜服扫去每一周的灰尘。胡珀先生的外表只有一个地方不同寻常:他戴了一块黑面纱,面纱裹着额头,垂在脸上,低到足以随他的呼吸摆动。靠近一点看,面纱似乎是由两层黑纱组成。他的五官,除了嘴和下巴,都被遮住了,但也许并不妨碍他看清所有活物和静物的朦胧轮廓。胡珀先生带着这层灰色阴影,缓慢而安静地向前走着。他微微弓身看着地面,一如往常,亲切地向他的教区居民点头问好,这些人仍站在礼拜堂的台阶上等着。但他们太过惊讶,几乎忘了跟他打招呼。“我没法相信,黑纱后面的那个人真是胡珀先生。”教堂司事说。“不该这样,”一个老太太步履蹒跚地走进礼拜堂,嘴里嘀咕道,“哪怕只是看不见他的脸也很吓人。”“我们的牧师疯了!”古德曼·格雷跟着他进来喊道。胡珀先生还未到,一条流言早传进了礼拜堂,说胡珀先生一反常态,令人费解,于是全体会众一阵骚动。几乎所有人都扭过头来看门口;一些人站得笔挺,直接转过身来;几个小男孩在椅子上爬上爬下,弄得哐当作响。女人衣裙窸窣,男人拖脚挪步,四下里一片嘈杂,完全没有在牧师进来时理应保持的安静平和。但胡珀先生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教众的慌乱。他走进来,步子轻得几乎没有声音。他向两侧长椅上的会众点点头,在经过那位最年长的教民时,鞠下一躬,这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坐在过道中央的一把扶手椅上。看着这位尊者如何慢慢发现牧师的异样,会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直到胡珀先生登上阶梯,现身讲台,隔着那层黑面纱和教众面面相对时,他才完全和大家一样感到惊奇。那个神秘的标记一直不曾除去。当他吟唱圣歌时,它随着他那轻缓有序的呼吸起伏;当他诵读圣经时,它在他和经页之间投下一片阴影;而当他祈祷时,面纱便沉重地覆在他抬起的脸上。面对正在听他布道的惶恐众生,他想过要把面纱藏起来吗?这片黑纱让不止一位神经脆弱的女士被迫离开了礼拜堂。然而,也许脸色煞白的会众对于这位牧师,就像他的黑面纱对于会众一样可怕。胡珀先生是一名好牧师,远近皆知,但他不是那种精力旺盛的类型:他力争以春风化雨的影响,引导他的教众朝向天国,而不是通过雷霆万钧的言辞驱赶他们。他现在的布道和他平时的一次次宣讲,在风格与方式上并无二致,但不论在话语本身的情感中,还是在听者的想象中,都含有某种特别的东西,他们也因此从牧师的唇齿间听到了从未有过的强大感染力。胡珀先生温柔忧郁的气质使这次布道显得比平时更加令人敬畏。本次讲题所涉及的秘罪和那些可悲的隐情,连最亲近的人我们都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还企图瞒过我们自己的意识,甚至忘了万能的上帝会洞察到它们。他的话语有一种微秒的力量。会众的每个成员,从最纯真的少女到铁石心肠的汉子,似乎都感到牧师在他可怕的面纱后面已经悄悄抓住了他们,并且发现了他们在行为和思想上累积的罪恶。许多人将双手握在胸前。胡珀先生所说的并无可怖之处——至少,没有暴力成分;但听众还是随着他忧郁话音的每一次震动而颤栗,一种自发的悲悯携着敬畏感油然而生。观众们很实际,对于牧师那反常的模样,他们总盼着有一阵风吹开面纱,几乎相信这样会看见一副陌生的面孔,虽说那外形、手势和声音与胡珀先生的一模一样。礼拜活动一结束,众人仓皇离开,急于排遣内心的惊愕感。而视线一离开那片黑纱,精神就立刻放松下来。一些人围成小圈子,紧紧地挤在一起,争先恐后,窃窃私语;有些人独自返家,沉思默想;还有些人高谈阔论,用狂荡的笑声亵渎安息日。有几个摇了摇他们睿智的头脑,表示他们能够解开这个谜团,而另外一两个却断言根本就没什么谜团可解,只不过是胡珀先生的眼睛被午夜的灯光所伤,需要遮挡一下。过了一会儿,胡珀先生也跟在教众后面走了过来。他蒙着黑面纱的脸从一群人转向另一群人,他对白发老者表示应有的尊敬,像朋友和精神导师一样向中年人致意,带着威严和慈爱向年轻人问好,并且把手放在小孩子的头上给他们祝福,这是他在安息日一直以来的习惯。人们用奇怪和困惑的表情回馈他的好意。没有人再像以前一样,渴望有幸走在牧师的身边。老乡绅桑德斯——无疑是意外失忆了——这次竟然忘了邀请胡珀先生到他家用餐。要知道自从善良的牧师来到此地,以前几乎每个礼拜天他都会邀请牧师去他家做谢饭祷告的。于是,胡珀先生返回了牧师住宅,在关门的那一刻,他又回头看了看那些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当他消失在门里的时候,一丝悲哀的微笑在黑面纱下若隐若现,带着微光掠过了他的嘴角。“好奇怪,”一位女士说,“一面黑纱而已,随便哪个女人都会戴在帽子上的,但胡珀先生往脸上一戴却这么吓人!” 文章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