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嫣【一】雨一直从昨日下到今日，连绵不绝，不肯停歇。黑水河中的水位，又涨高不少。我将名单上的第七位过桥人送走，转过身，看见茶水铺不知何时又来了两位客人，一红一绿，煞是耀眼。那位身穿墨绿长衫的男人，瞧见我，笑得花枝乱颤：“乔兄弟，你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孟爷，稀客啊，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我面上打着哈哈，心底吐槽道这男人最近怎么越来越妖艳？有他出现，必定没甚好事。只见他挪开半步，身后那位穿着绯红长裙的姑娘，缓缓抬起头，我吓得差点当场跪地。那张脸没有五官，惨白如纸！“你怎么没有脸？”见我被吓住，她从衣服里掏出一样东西，随随便便往脸上一放，空白脸上凭空生出五官。我这才注意到，她方才拿出来的东西是一张人皮面具，只是这人皮面具的画功有些拙劣，此刻她的脸看起来怪怪的。“抱歉，我不是有意吓你。”虽是道歉，可她的脸上看不见丝毫歉意。孟爷抿唇一笑，轻轻拍拍我的肩膀：“乔老弟，人我给你送到了，我还要回去开饭馆，这笔账先欠着，回头你来找我，神仙府里的东西任凭你吃。”还不待我拒绝，孟爷一个响指一打，人凭空消失在茶水铺里。我无奈转过身，只见红衣姑娘手中拿着银白长鞭，右手手腕处有一个暗紫色‘鬼面’文身。“你是孟婆？”红衣姑娘愕然看着我，仿佛在惊讶于我为何会知道她的身份。“据我所知，这世上只有一个地方的人，他们自生下来就没有属于自己的脸。”“婆娑楼里的孟婆，世间一等一的杀手，每次出行任务，他们的脸都不一样。”红衣姑娘的名字叫阿九，她与婆娑楼里的怪物不同，她是天生的灵鸟，其真身是红嘴蓝鹊。红嘴蓝鹊是一种大型鸦类，模样生得煞是好看，尾巴很长，早些年在人间，总有人会将它们误认为‘小凤凰’。因为身份不同，阿九在婆娑楼里的地位，自然就比其他的杀手要高一些，婆娑楼里的楼主不会随意派遣她出行任务。“我时常在想，如果那一日我没有顶替阿七出行那场任务，兴许我就不会遇见重祯。”闻言，我身子一怔：“你说的重祯可是雾国的大将军，重祯？”阿九微微颔首。【二】我从阿九的记忆里看见，成熹三年冬，婆娑楼里的杀手阿七身受重伤，无力出行任务。她为了帮助阿七，便借走了阿七的面具顶替阿七出行任务。阿九连夜去了梁王府，把梁王叛乱的证据埋在梁王府里，然后又潜去某大臣府上，将大臣杀害，留下证据，自己是梁王府的人。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雾国的皇帝相信，梁王作乱，好让皇帝猜忌，亲手赐死自己的亲弟弟。完成这些事情后，第三天，有人揭露梁王叛乱，为了协助调查，梁王跟随着禁卫军去了宫中协助调查。犯罪证据被人一一呈上，雾国皇帝勃然大怒，赐毒酒一杯，又将梁王府中二十一人全部诛杀，就连府中的猫狗都没放过。阿九说：“我做完这些事情回到婆娑楼，阿七已经死了。从那以后，我这张脸再也没有办法取下来，我只能永远成为阿七。”在婆娑楼里，每个人都会有一张专属于自己的面具，这种面具只能戴在活人身上，杀手之间可以在活着的时候互相交换面具，如果在交换面具的过程中，有一个人死亡，那么另一个人就会永远顶替他。“我原本以为，楼主会因为我擅自离开楼中责罚我，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他却没有责罚我。只叹了一口气——。”她模仿着楼主的语气说，“这都是孽。楼主把我关在楼里那么久，就是为了不让我接触这件事，是祸躲不过。”那个时候，阿九并不明白这句话，她明明把这桩任务完成得很好，为什么楼主会说这些都是孽。她还有哪一步，没有做到位吗？我看见，幻境里，楼主对阿九说：“你现在已经是阿七，那就用她之前的名字活下去吧。她叫陆逢嫣，你以后就做陆逢嫣。”从这天以后，阿九成为了陆逢嫣，她可以随意走出婆娑楼，也能够出去执行任务。但是，楼主交代，她出行任务必须随身把符咒带在身上，且不可随意变身。陆逢嫣一一照做，毕竟灵鸟现世，会惹来许多人追捕。成熹九年。陆逢嫣又接到了一桩任务，这一次的任务地点，是雾国沅州。到达沅州后，陆逢嫣的身份被人识破，有人看见她右手手腕处的‘鬼面’纹身，知道她就是孟婆。“我还以为婆娑楼里的孟婆都已经死了，没想到还有人活着。”说话的是金淳安，此人是沅州城的首富，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便在沅州为非作歹。只见那金淳安站在陆逢嫣面前，趾高气扬地说：“我给你钱，你什么事儿都愿意做？”陆逢嫣微微颔首。当着众人的面儿，金淳安把腿迈开，抽着大烟笑道：“那你从我胯下钻过去，我要让婆娑楼的杀手成为我胯下之人。”周围人哄笑连连，他们都知道婆娑楼里养了一群怪物，每当有人需要时，就会让这些怪物披上人皮，出行任务。这些怪物，为了钱什么事情都敢做，丧尽天良，令人发指。此刻，看见有人能用钱侮辱怪物，他们当然开心。每个人都盯着陆逢嫣，不知她会不会答应这种侮辱尊严的要求。只见陆逢嫣抬起头，抿唇一笑，客气道：“不知先生愿意出多少银两？”“一万两。”金淳安说，“我金淳安是守信之人，说到做到。”“请金先生先拿钱，这是我们婆娑楼的规矩。”陆逢嫣说。金淳安一拍手，身后的随从立刻递上银票，金淳安将银票扔在地上，故意奚落陆逢嫣，“孟婆，你来捡啊。”众目睽睽之下，陆逢嫣朝前走着，她距离金淳安越来越近，只见她微微弯腰，在场所有人都发出笑声：“原来，排名第一的杀手是个孬种啊，为了钱财居然愿意做这种事情！”话音刚落，血溅了人一身，金淳安突然倒在地上，顷刻间毙命。“钱确实可以差遣我为你办任何事，但它绝不能成为我被侮辱的理由。”陆逢嫣收起染血的剑，弯腰捡起地上沾血的银票。“金淳安，这一万两买你的命，足矣。”待到金家护卫反应过来，擒拿凶手时，浓雾大起，身穿红衣的陆逢嫣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人，看见了陆逢嫣离开的方向，他悄悄地跟在陆逢嫣的身后。那一路上，陆逢嫣走得很快，她轻而易举地甩掉了那个人，毕竟那只是一个小孩子。陆逢嫣站在拐角处，等着那小孩子出现，她把剑架在小孩子的脖子上。“小孩，你不怕我杀你吗？”小孩说：“你受伤了。”陆逢嫣双眸一瞠，她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刚才那一群人都没有看出来，她身负重伤。若是换在以前，她早就把金淳安杀之后快，根本不会和他磨蹭那么久。从婆娑楼里出来，陆逢嫣就被追杀了，她一路逃到枯业寺，躲了一夜，才出来。这小孩是枯业寺里的养花人。“我是给你送药的。”小孩将药从怀里摸出来，他真诚地看着陆逢嫣，“你的翅膀受伤了，需要敷药。”“你说什么？”陆逢嫣抓住小孩，“你能看见我的真身……”“红嘴蓝鹊，我以前在书上见过。”小孩认真地劝说，“你翅膀受伤走不远，那群人还在追查你，你要不要跟我回枯业院？”【三】陆逢嫣成为杀手十年之久，从未有人关心过她身上的伤势，她也从未得到过来自人类的善意，哪怕她的主人也不曾这样关心她。“你不害怕我吗？”那一路上，陆逢嫣小心翼翼地跟在小孩的身后。小孩说：“你如果这么想杀我，你躲进枯业院的那个夜晚，就应该把我杀了。”“你还真的不怕死。”陆逢嫣轻笑，“那我最近要在这里打扰一些时日，等我伤好了，我就离开，在这之前，你负责买菜做饭，若是有人欺负你，我就帮你打他。”“好啊。”小孩欣然答应，紧接着他纠正道，“我已快十三岁，你不要再叫我小孩，我有名字。”陆逢嫣问：“十三岁也是小孩，我年龄可你大得多。那你叫什么名字？”“重祯。”我无比震惊，重祯在没有当上将军之前，他的身份确实是枯业院里的养花人。那满院的海棠花，都是他一人所种。陆逢嫣说：“我当时被人追杀，身上的符纸掉了，也许是在那时，重祯看出我的身份是红嘴蓝鹊。为了找到符纸，我必须留在枯业院。”在枯业院的那段时光，是陆逢嫣最清闲的时刻，她需要养伤，恢复体力。因为担心仇家会追杀来枯业院，陆逢嫣一直都提心吊胆，她现在就是个废人，武功只能对付一般的毛贼，如果有高手来此，她会无法招架。那天深夜，陆逢嫣在睡觉，朦胧中听见外面有人在吵闹。“我找人用秘术跟踪那孟婆，发现她的气息就在这附近，这枯业院里居住的都是一些老弱病儒，咱们杀进去吧。”陆逢嫣手握长剑，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看见那些人正要闯进来。重祯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拦住了那群人的去路。“你们这群盗匪，又来枯业院作乱，还不赶快离开，不然我报官了！”他声音极其洪亮，掷地有声。那群人根本不怕，嬉笑道：“小屁孩，这大半夜谁会理你，我就是把你杀了，都不会有人知道。”“还不快给我滚开！”壮汉一掌将重祯推开，陆逢嫣心中一惊，只见重祯又从地上爬起来，抱住壮汉的。“我不会让你进去。”壮汉正欲伸手再次推开，旁边的人却发话了：“慢着，这小孩身上的气息不对，他好像与孟婆接触过。”闻言，壮汉将重祯抓起来，“那我就把你绑在这树上，你小小年纪就想英雄救美，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我若抽你十鞭子，你一声不叫，我就放过你和那女人。”重祯一言不发，任由壮汉把自己绑在树上。陆逢嫣在屋内看得真切，那十鞭子打在重祯的身上，他明明痛得狠，却将嘴唇咬住，直到痛晕过去，也没叫一声。“住手。”陆逢嫣看见那群人泼了重祯一身冷水，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你们要找的人是我，拿一个小孩出气，算什么本事？”陆逢嫣冷着脸看着院子里站着的那群人。那带头的人笑道：“既然孟婆来了，那就同我们走一遭？前些日子，你杀了我父亲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陆逢嫣冷声问：“你父亲是谁？”“金淳安。”陆逢嫣说：“那是你父亲咎由自取，我本无意杀他，是他侮辱我在先。”金氏怒道：“杀父之仇不能不报，给我上！”那群人带着刀剑砍来，陆逢嫣拔剑迎战。陆逢嫣赢了，将那些人全部赶走，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把重祯从树上放下来，抱进屋内。“你怎么这么傻，我与你素不相识，我死了，于你而言又没什么损失。”重祯睁开眼睛，气息微弱地说：“逢嫣，我有一个姐姐长得与你相似，她死之时无人救她，看见你，我就想起我姐姐。我想救你，不想你死得很孤独。”“孤独？”陆逢嫣无话可说，她确实是孤独的，她在这世上活了数百年，因为失去记忆，被婆娑楼的主人收养，她也成为了婆娑楼里的孟婆，过上刀口舔血的日子。她问：“重祯，你想学武功吗？”重祯点头：“想。”“那我教你，以后那些人就打不倒你，你就不必再受这皮肉之苦。”陆逢嫣说，“你叫我一声师父。”“师父。”【四】陆逢嫣在枯业院里一住就是五年，五年过去，重祯已从瘦弱的小孩，变成了俊朗无双的少年，他本就生得好看，那模样比身为女子的陆逢嫣更加清雅秀丽。枯业院后山有一处小竹林，重祯时常在那里练武，陆逢嫣经常坐在一旁看着。重祯是个很聪明的人，那些招式，陆逢嫣只需教两遍，重祯就会了。重祯十九岁那年，陆逢嫣还是十七岁的样子。“逢嫣，我比你还高了，现在你应该算是我妹妹。”重祯总是时常以身高来取笑陆逢嫣，他自打拜师那一日叫了一声‘师父’，再往后都是直呼其名。只不过，陆逢嫣不在乎这些，她喜欢听重祯叫自己逢嫣。因为，每次他叫这个名字时，嘴角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她把重祯变成了属于自己的武器，目的就是为了借重祯的手，除掉那些前来杀害自己的人。重祯果然不负她的希望。可是，时间长了，陆逢嫣发现，她的心境变了。“我从前不知阿七为什么会死在一个软弱书生的手中，直到重祯对我笑，我才知道，我也变成了阿七。”“因为喜欢，本就是一把双刃剑。”她总是时常回忆起阿七生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阿九，身为孟婆，最大的敌人是回忆。那些甜蜜的回忆，让人变得脆弱，以后你千万不能让那些人住在你的回忆里。”重祯伸手在陆逢嫣面前挥了挥：“逢嫣，你在想什么？”陆逢嫣抬起头，看见重祯那张脸，她想，这个人长得这样好看，他怕是会一辈子住在自己的回忆里，再也无法抹去。“阿祯，明日就是你生辰，你有想要的礼物吗？师父可以送你。”陆逢嫣问。“我没有什么想要的。”重祯笑了笑，“如果逢嫣真的想送我，那就把我送入雾国宫中吧，我有一件事必须去完成。”陆逢嫣瞿然一惊：“你去宫中做什么？”重祯说：“我需要复仇。十年前，雾国皇帝听信宫中之人谗言，将梁王府二十一人全部处死，还将我父亲的尸首抛尸荒野，无人收敛。”【五】“他在骗你。”我忍不住将自己在幻境里看见的一切告诉陆逢嫣，“当年你进梁王府埋证据时，他与你只有一窗之隔。”“之后，你受伤躲进枯业院，他一眼就认出你的身份，这几年的相处，都是他想让你去宫中刺杀雾国皇帝。”陆逢嫣说：“我知道。”我震惊地问：“你竟然知道？”陆逢嫣点点头：“我去梁王府埋下那些东西，回来之后，阿七死了。他给我留了一封信，信上说，让我善待她的弟弟。”“你是说重祯当日被人鞭打，他后来说自己有一个姐姐与你长得相似，那番话他没有骗你？”我问。“他没有骗我，因为我的脸本来就是阿七的。”陆逢嫣说，“阿七就是梁王的第一个女儿，她五岁时被人从梁王府里偷出来，被人喂药，变成婆娑楼里的怪物。当她接到这桩任务，她前往梁王府时，记忆被人激活，这才记得自己就是梁王的女儿陆逢嫣。”“她知道，自己无法留在梁王府，如果自己不执行任务，回到婆娑楼她就会被处死。如果执行任务，那梁王一家就会因她而亡。”我说：“她可以表明自己的身份给梁王提示，帮助梁王躲过劫难啊。”陆逢嫣摇摇头：“没有用的，即使她不出手，还会有其他人出手。婆娑楼不会有失败的任务，如果她失败了，还会有别的人帮她完成，楼主是故意让她去执行这次任务，目的就是为了试探阿七。”“所以，阿七就假装受伤，让你去顶替她？”我恍然大悟，“阿七与你关系最好，你肯定会帮她，是吗？”陆逢嫣叹息：“她确实求过我，她说即使救不到全部人，也请放过家中最小的弟弟。”陆逢嫣去梁王府的那天夜里，她其实看见了那个躲在窗户后面的小孩，她知道那就是阿七的弟弟——陆重祯。梁王府被灭满门的那一天，是陆逢嫣蒙面去了梁王府，她扮作男人，将陆重祯从梁王府里接走。那天，她喂了陆重祯一颗药，希望他忘记这一切。然而，重祯并没有吃下那颗药，他把药藏在了嘴里，等陆逢嫣不注意，便把药吐出来。“以为他都忘记了，实际上他都记得很清楚。他早就知道我和她姐姐陆逢嫣不是同一个人，在枯业寺里他对我诸多试探，就是为了确定我的身份。”【六】成熹十一年，春。重祯如愿以偿地进入皇宫，他借用的是雾国第一大将军的身份。雾国皇帝六十大寿的当天，陆逢嫣混入舞女队伍里，与重祯里应外合，一起杀死雾国皇帝。那天，计划并不顺利。陆逢嫣刚一出场，就被人识破身份。“这竟然是梁王之女，陆逢嫣，她竟然还活着！”陆逢嫣当场被人抓住，这是她自己要求的，梁王陆洵一生清名，决不可背上以下犯下的罪名，让她这个已死之人出现在宫中，背负这些罪孽，是她甘愿的。同时，她会喊出冤情说明梁王一家是被人栽赃陷害，而栽赃梁王的人就是她自己。她会把自己在婆娑楼里的遭遇也全部说清楚，自己是受人指使。一时间，雾国宫中大乱，各位大臣纷纷为其求情，希望重审梁王一案。梁王一案重审的那一天，陆重祯撕下人皮面具，恢复自己梁王之子的身份。与此同时，陆逢嫣服毒自尽。重祯将陆逢嫣抱在怀里，陆逢嫣轻轻地握住重祯的手，她说：“阿祯，我把欠你的都还清了。”陆重祯红着眼眶喊道：“你没有欠我，我不是说了，让你等着我接你回家吗！”“阿祯，我没有家……”从来都没有。我以为婆娑楼是我的家，也曾以为枯业院是我的家，后来我发现，那些都不是我的家。“我不是你的姐姐，也不是你的师父，我是……”陆逢嫣想了很久，她都没有想起来，自己到底是谁呢？她是婆娑楼里饲养的怪物，也是在天地间生长的无名灵物，也是顶替阿七活在这世间的九，更是令人闻声丧胆的杀手孟婆。她有这么多的身份，她到底该是谁呢？“你是我妻子啊，逢嫣。”重祯哭着说，“我说过事成之后，我会娶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啊。”这句话，陆逢嫣最终还是没能听见。她只知道，进宫的前一天夜里，有人和重祯说：“将军，门外有一道士求见，他说你这府上有一灵物需要消除，若是不除，将军这辈子都会寝食难安。”“我知道。”重祯说，“那灵物是我养的，她现在不能死，我需要她帮我。”将士问：“那事成之后，将军会亲自动手吗？”陆逢嫣没有再继续听，她知道，重祯把她留在身边这么多年，只是为了利用她。而她，待在重祯身边这么多年，只是因为婆娑楼已亡，她无家可归。如今，重祯就快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她又何必停留。那天夜里，她亲自去向道士去了毒药，杀死自己的毒药。她把这一切事情都做得很绝，不给自己留退路，也不给重祯留下一句话。【七】我看见幻境里，重祯把陆逢嫣的尸体抱回家的那一刻，有侍卫问：“将军，这……婚宴还办吗？”“继续。”重祯将陆逢嫣交给喜娘，“将她妆容化得好看一些，她素来嫌弃自己容貌不好，可我却瞧着欢喜，无论她寡淡，还是艳丽，她都在我心中是天下至美。”喜娘哆哆嗦嗦地为尸体化妆，她做喜娘这么多年，还从未做过冥婚。待重祯离开后，有多嘴的丫鬟问：“陆姑娘不是将军的姐姐吗？哪有弟弟同姐姐成亲的道理，这——”“她不是我姐姐。”陆重祯掷地有声地说，“她是逢嫣，仅仅只是逢嫣。”丫鬟不敢再多嘴，手忙脚乱地为逢嫣收拾。那一天，雾国将军府中多了一个传闻，雾国第一大将军陆重祯竟与自己死去的姐姐成亲，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陆逢嫣看见一幕，泪如珠断，她不敢相信，在她死后，重祯竟与结下阴婚。“逢嫣，你别想抛下我，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会在你身边。你有家，只要有我在，就有你的家。”我叹：“阿九姑娘，其实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恨你。你只知道他在诓骗你入局，却不知道，她姐姐去梁王府时，也曾交代过她。”我伸手轻触幻境。那是属于重祯的记忆。七岁那年，重祯的姐姐陆逢嫣死而复生，突然出现在梁王府。“阿祯，过些时候，你会遇见一个和姐姐长得一样的人。若是她肯带你走，你一定要对她好一辈子。”重祯以为自己在做梦，急切地问：“那姐姐呢，姐姐要去哪里？”“姐姐啊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她会照顾你，所以你也要照顾她啊。”重祯连连点头。成熹三年，冬。他终于在屋内等来了那只漂亮的灵鸟，灵鸟落在他的窗外，幻化成她姐姐的模样。那一年，梁王府亡。有一蒙面黑衣人将他从府中接走，把他护送到枯业院。“小孩，往后你没有家了，我只能护送你到这里。你把这颗药吃了好吗？”他乖乖地点头，吃了那颗药，却趁着黑衣人不注意时，把药吐掉。他在枯业院里住了六年，终于再次等来了那只灵鸟。当灵鸟再次出现时，他一眼就认出了她，打从那天起，他就一直跟在她身后。数年朝夕相伴，他曾想过无数种办法去杀死这只灵鸟。可是，他始终下不了手。因为姐姐说过啊，灵鸟是个傻姑娘，你若对她好，她便会加倍地对你好。姐姐从不曾骗他……灵鸟当真是个傻姑娘，她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他是真心地喜欢她，是真心地想做她的夫君，想给她一个家。他用尽一切心思，在当上将军之后，培养许多将士，铲除婆娑楼，不就是为了帮她脱离楼主的掌控吗。可到头来，这个傻姑娘还是不肯听他把话说完，一意孤行，吃了毒药。“阿九姑娘，若是你愿意在这城内任职一个差事，只需再过几年，你便可以与他相聚。”我提醒道，“他很想见你。”“好。”陆逢嫣含泪点头。我说：“但是这之前，你需要把你的记忆给我。”陆逢嫣再次点头：“只要可以看见他，我就能够想起他。”“是吗？”“当然，我们灵鸟的记忆都很好啊。”逢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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