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约 4000 字阅 读 需 要 13 分 钟贞观之后，在大唐与吐蕃的战争中被迫内迁的党项人成了新时代的宠儿，他们趁着五代诸朝纷争动乱无暇西顾之际，时而俯首称臣，时而倚险自重，时而大肆扩张，时而阴结叛臣，竟然由初唐时的内附部落摇身变为堂堂定难军节度使，最终在北宋时建立西夏，与宋、辽三足鼎立，在银夏大地上缔造了一段传奇的历史。而贺兰山脚下矗立的九座西夏王陵，则是这段历史最好的见证者。贺兰山下九座陵寝自公元1038年李元昊称帝起，到1227年蒙古铁骑踏平西夏为止，西夏政权绵延189年，共历10帝，分别是景宗李元昊、毅宗李谅祚、惠宗李秉常、崇宗李乾顺、仁宗李仁孝、桓宗李纯祐、襄宗李安全、神宗李遵顼，以及献宗李德旺和末主李睍。十帝九陵，说明有人贵为帝王，却无陵可入。而更大的问题在于，没有陵寝的皇帝或许不止一位，而是三位：西夏后期实力衰颓，尤其是夏神宗李遵顼上位之后，西夏在金与蒙古之间反复横跳，昏招频出——这位夏神宗说来颇不简单，他本是西夏宗室，少有文名，史书记载他“博通群书，工隶篆”，曾在西夏科举中高中状元，后来政变夺位，竟然成为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状元皇帝”。这位皇帝对自己的头脑极为自信，因此刚愎自用，在位时先是“联蒙抗金”，跟金国大打出手以至实力衰颓；继而又在蒙古西征花剌子模时拒绝出兵相随，终于引起蒙古人的熊熊怒火。在内外交困中，夏神宗只得传位于次子献宗李德旺，然而李德旺此时已是回天乏术：成吉思汗在结束西征后于1226年回师伐夏，很快便将西夏人打到“穿凿土石，以避锋镝”的地步。在绝望中景宗父子相继驾崩，末主李睍登基后先是重臣病故，又加地震鼠疫，实在是无从挣扎，只得投降蒙古。然而不幸的地方在于，成吉思汗伐夏时坠马受伤，李睍投降时成吉思汗已经驾崩，死前留下遗言乃是秘不发丧，一待西夏投降，便诛夏主，所以李睍投降后随即被杀。由于西夏灭亡前已是山穷水尽，因此大多认为神宗、献宗和末主三位帝王驾崩后没能修陵。换而言之，西夏10帝中只有前7位皇帝有对应的陵寝。那么多出来的两座陵寝到底归属于谁呢？答案非常简单：夏景宗李元昊登基称帝后，兴宫殿、创文字、定礼乐制度，将自己祖父李继迁追尊为夏太祖，把自己父亲李德明追尊为夏太宗，当时西夏正是强盛之际，所以李元昊不光搞了追尊，更为太祖和太宗选址修陵。这里位于贺兰山中段东麓，背山面水，乃是风水学中的“上吉”之地，之后自夏景宗直至夏襄宗，死后全都安葬于此。九座王陵加上两百余座西夏勋贵的陪葬墓，让这里成为党项民族辉煌文化的最后归宿。不过，由于夏末主投降后西夏宫室、陵园全被破坏，再加上后世盗墓者毁掉了许多西夏陵遗迹，因此存世的9座西夏陵到底归属于哪位西夏君主却无从得知。幸好《宋史·夏国传》中曾专门记载了这九座陵的陵号，分别是李继迁的裕陵、李德明的嘉陵，夏景宗李元昊的泰陵、夏毅宗李谅祚的安陵、夏惠宗李秉常的献陵、夏崇宗李乾顺的显陵、夏仁宗李仁孝的寿陵、夏桓宗李纯祐的庄陵和夏襄宗李安全的康陵，此后考古学家根据陵园内遗留的残碑文物，勉强确定了七号陵为西夏仁宗李仁孝的寿陵。至于其他诸陵到底归属于哪位帝王，学界始终争论不休。主要是西夏人修陵的时候，思路实在过于跳脱了。但好消息是，随着2007年六号陵的二次考古发掘，带来了诸陵归属的一个可能。尘封千年王陵新解之所以说2007年对六号陵的考古发掘是“第二次发掘”，乃是因为早在30多年前，考古学家们便已经对六号陵进行过一次发掘，只不过那次发掘的收获并不丰富。西夏陵所遭遇的破坏程度远超常人想象。成吉思汗在征讨西夏时坠马受伤，大家都认为最好暂时退兵，养伤之后卷土重来。成吉思汗思索再三，觉得自己若此时退兵，难免被西夏人耻笑，决定先派人试探一下西夏君臣态度。结果不试探还好，这一试探彻底出了事：西夏大臣阿沙敢不口出狂言，表示都说你蒙古人“夙以善战名”，我现在就在贺兰山下驻营，“汝与我战，胜则取之”。当然，若是你蒙古人不敢硬碰硬，只想来打家劫舍，那也无妨，“向中兴、西凉自取可也”。如果是别人说这话也就算了，偏偏这位阿沙敢不乃是西夏与蒙古交恶的导火索之一：昔日蒙古西征花剌子模，命西夏出兵相助时正是这位讥讽成吉思汗“度力不足，何以为汗”。这下梅开二度，成吉思汗完全破防，咬牙切齿发誓“虽死，必往证其言”。《蒙古秘史》称他下诏要求将士们“每次吃饭时，都要说：把他们消灭干净，杀死，消灭掉！”结果成吉思汗本人却死在了征服西夏的前夜。如此深仇大恨，不仅导致西夏末主投降后惨遭杀戮，连带着整个西夏境内都遭遇了一场浩劫。虽说在察罕的劝解下蒙古人并未在中兴府进行屠城，但大规模的破坏却避无可避。西夏陵自然难逃一劫：以规模最大、残存最为完好的三号陵来说，其陵园月城入门后神道两侧的石像生全都被人为打碎，墓室上方则被掘出一个直径23米的巨大盗坑——估计蒙古人为了泄愤，将西夏先王们的尸首全都给刨了出来。这般惨状几乎在每座陵上都重现了一遍，蒙古人将自己的怒火尽数倾泻到陵墓身上，因此陵区内的地表建筑几乎全部化为瓦砾。幸运的是，西夏自李元昊起大多笃信佛教，所以在墓穴后面另起陵塔，陵塔以夯土为主体结构，层层收敛，矮则十几米，高则二十余米，底座周长动辄上百米。纵然是蒙古铁骑强悍无比，面对这样一个实心土疙瘩也无从下手。西夏陵中最有特色也最为醒目的一部分就这样被保留下来。惨烈的破坏使得贺兰山脚下这片富饶之地化作炼狱，但更加致命的是战争让党项人流散四方，忘掉了先人的荣光。等明太祖朱元璋第十六子庆王朱栴受封宁夏，当地人已不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当朱栴来到贺兰山下，为一座座高耸的圆锥形土堆所震撼时，当地人却告诉他这里乃是“西山昊王”之坟。昊王死后为防盗墓，连续出殡了整整一年，最后留下真坟一座，假坟三百六十座。而朱栴则从“昊王”的名字中察觉到一丝异样，最终他在《宁夏新志》中留下“李王墓，贺兰之东，数冢巍然，即伪夏所谓嘉、裕诸陵是也”的记载，不过更关键的则是后面一句：人有掘之者，无一物。显然，到明初时西夏陵中有价值的陪葬品早已被蒙古大军和随后而来的盗墓者们搜刮一空了，剩下的不过是断瓦残垣与夯土构筑成的陵塔和土墙。此后几百年间，陆续有人至此挖土取砖，将王陵的最后一点价值也彻底榨干，渐渐地风沙掩埋了昔日的帝陵。除高达十几甚至二十几米的夯土陵塔还能露出地表外，陵园边界都已模糊不清。到1971年冬，考古学者在遗址附近发现西夏文残碑块，最终将这片陵区确认为西夏陵时，这里已经衰败到无法想象了。确定这里就是西夏陵遗址后，考古队马上对六号陵进行发掘。之所以选中六号陵，是因为陵前地表看上去颇为平整，似乎没有遭遇大规模盗挖。结果因为墓道堆土数量庞大，大家断断续续发掘了两年才算摸清六号陵的地下状况：原来这里并非侥幸逃过一劫，其甬道与地宫上部早已被盗坑破坏。只是因为有人给盗坑做了回填，再加上数百年风吹沙堆，所以外表地面看上去才会比较平整。以正常考古流程来说，理应将盗坑上的回填彻底挖开，然而由于经费有限加上时间紧迫，最终大家只得在地下搭棚支架，勉强发掘了甬道、地宫和部分地面遗迹。而地下所发现的东西则尤为触目惊心：厚约20厘米的石板被暴力击碎，甬道中散落着人骨和破碎的陪葬品——考虑到蒙古士兵不太可能自己砍下肢体的一部分丢到甬道之中，最合理的解释便是他们将墓主从棺材里面“请”了出来。而30多年以后，为贯彻《西夏陵保护总体规划》,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与银川西夏陵区管理处再次趁着对六号陵加固保护的机会进行了大面积发掘，尤其是对出土文物进行了全面梳理。结果梳理之下，果然发现了异样！之前学者们按照“角姓贯鱼葬”法，推测六号陵主乃是夏崇宗李乾顺。夏崇宗在位时正是西夏难得的“黄金时代”：当时女真崛起，宋辽自顾不暇，因此夏崇宗联金攻宋，取河西千余里之地，将西夏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开创“崇仁之治”——而宋时讲究厚葬帝王，如此一位中兴之主自然应该在死后享受到应有的待遇。可大家整理发掘出来的文物后发现，六号陵中建筑装饰竟然极其简朴！瓦当、鸱吻等多为灰陶烧制，跟出土大量琉璃建筑构件的三号陵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更怪的是发掘中发现残碑碎块中两次提到“食邑”，对富有天下的帝王来说区区食邑几乎不可能在自己的碑文中出现，除非是这帝号乃是后人追尊的！更不用说六号陵中出土的荔枝纹金牌饰被考证为宋廷所赐，种种迹象拼接到一起后，大家赫然发现这陵更可能是李元昊父亲、夏太宗李德明的嘉陵。这下许多问题便迎刃而解了：嘉陵建于泰陵之前，当时西夏刚刚建立不久，实力尚弱，所以地表建筑稍显简朴也情有可原；更重要的是六号陵附近只有几座陪葬墓，考虑到李德明生前并未称帝，这事便显得十分合理了。于是一个西夏陵次序排列横空出世了：以李元昊的三号陵为中心，与其呈三角之势的四号陵、六号陵乃是太祖李继迁的裕陵、太宗李德明的嘉陵。由于李继迁和李德明生前并未称帝，因此四号陵与六号陵附近的陪葬墓较之于其他诸陵格外稀少；最南边的一号陵与二号年代接近、形式规模几乎一致，说明两人辈分应该相同，所以推测为襄宗李安全的康陵与桓宗李纯祐的庄陵；五号陵出土残碑中提及宋夏战事，又谈到当时西夏与吐蕃关系还算稳定，种种事件都跟能惠宗扯上关系，因此推测为惠宗李秉常的献陵；七号陵有碑文佐证，早已被定为仁宗李仁孝的寿陵；而八号陵与九号陵则被推测为毅宗李谅祚的安陵和崇宗李乾顺的显陵。只是由于缺乏实实在在的考古证据，这样的次序依然有待进一步考据验证。本文改编自《国家人文历史》2025年6月上，原标题为《王陵考古——揭开尘封的王朝印记》，本文系“国家人文历史”独家稿件，欢迎读者转发朋友圈。END作者 | 刘志斌编辑 | 胡心雅 主编 | 周斌排版 | 曲晨溪（实习）校对 | 张斌 杏皮 戈雨推荐在贺兰山东麓的旷野之上9座王陵巍然矗立用其气势恢宏的布局颇具特色的陵园建筑精美的琉璃构件和残碑石刻向世人诉说着一个遥远而神秘的王朝往事本期，让我们一同走进中国2025年申报世界文化遗产项目西夏陵这不仅是一次探寻历史之旅更是一次感悟文明之旅点击下方封面，即可购买↓↓↓“在看”的永远18岁~ 文章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