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约 3000 字阅 读 需 要 10 分 钟 首先，大家来阅读一下这首古诗：南巷有贵人，高盖驷马车。我问何所苦，四十垂白须。答云君不知，位重多忧虞。北里有寒士，瓮牖绳为枢。出扶桑枣杖，入卧蜗牛庐。散贱无忧患，心安体亦舒。东邻有富翁，藏货遍五都。东京收粟帛，西市鬻金珠。朝营暮计算，昼夜不安居。西舍有贫者，匹妇配匹夫。布裙行赁舂，裋褐坐佣书。以此求口食，一饱欣有馀。……——白居易《效陶潜体诗（其十五）》我们知道，东、南、西、北是四个最基本的地理方位词，古时我们的祖先根据太阳确定四方，日出之向为东，日落之向为西，阳光正射之向为南，背阳之向为北。但从词源上说，这四个字与其古字本义都没有直接的关系，是后来假借为四方之名，用来表示方位的概念。语言是社会的折射。从这首诗中我们不难看出“东”“南”常与富贵相伴，而“西”“北”又与贫寒相随。这一首诗用了四个方位词充分展现出人们的传统文化观念。就像国人常说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而不说“西海”“北山”；说“喝西北风”而不说“喝东南风”，这其中都潜藏着深刻的社会文化心理。东、南为尊西、北为卑古往今来，在我们的文化观念中，方位总是和尊卑等级联系在一起。东西相对时，往往以东为尊，以西为卑。东方是太阳升起的方向，而太阳给人们带来光明、温暖和希望，因此在古人眼里，东方就意味着光明和新生，所以在传统风俗中以东为大，以东为尊。古人将司春之神称为“东后”“东君”，就是因为春从东来，由东生。古代在五侯之上的皇帝及皇太子的居室要讲究“东位”，如“东内”是唐大明宫的别称，“东宫”则是太子的代称。《旧唐书·地理志一》：“东内曰大明宫，……高宗以后，天子常居东内。”《诗·卫风·硕人》：“东宫之妹，邢侯之姨。”孔颖达疏：“太子居东宫，因以东宫表太子。” 古代皇宫和官舍在“东堂”，王侯显贵者要住“东第”，帝王行封禅事昭告天下太平谓“东对”，贵族子弟学校称“东横”，科举考试及第为“东堂桂”。这些词语十分直观地展现了东方的尊贵，可以说是当时人们社会理想的外化表现。《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中也有：“位为通侯，居列东第。”后来，“东第”便泛指富贵人家的住宅。这种尊东的观念一直影响至今，在农村父母子女同住时，父母必须居住在东边的房间，长幼尊卑划分得十分清楚。与“东”相对的“西”，是太阳下山的地方，因此，它象征着黑暗、死亡，常常让人感到恐怖和不祥。《论衡·四讳》中有：“俗有大讳四，一曰讳西益宅。西益宅之不祥，不祥必有死亡，相惧以此，故世莫敢西益宅。”古人将西方与不祥、死亡联系在一起，今天我们把“死亡”称为“上西天”“驾鹤西去”，就是这种传统观念的反映。纵观古代文学作品，“西”也常被借用到古诗中，烘托悲痛、伤感的情绪。另外，古人还认为东属阳，西属阴，如此，东西方位还常与男女两性联系在一起。《古乐府·日出东南隅行》：“东方千馀骑，夫骑居上头。”诗中女子罗敷自述其夫居官高贵，以“东方千骑”，形容夫婿的显赫。后便以“东方骑”指女子找到一个极好的夫婿。文学作品中，女子所在的方位也常常写在西边。如南朝梁武帝《拟明月照高楼》：“君如东扶景，妾似西柳烟。”还有“西厢”“西楼”都指女子的住所。这些都是西阴东阳文化内涵的反映。当然，一定程度上也是男尊女卑思想观念的体现。当南北相对时，南往往处于尊位。由于我国位于北半球，阳光是从南面照射过来的，人类都有喜暖恶寒的倾向，因此卑阴而尊阳。有诗云：“南枝向暖北枝寒，一种春风有两般。”人的荣华富贵与草木的繁荣茂盛相似，所以“南”又有富贵的象征意义。再说北方，学者吕洪年认为，由于太阳一天的运行经过东、南、西三方，北方是太阳不到之处，所以，在四方位空间观念最初形成之际，北方就被认为是阴间地狱所在的方位。古代埋葬死人时大都埋在居住区的北面，而且有的还讲究要朝北。《礼记·檀弓下》记载：“葬于北方，北首，三代之达礼也，之幽之故也。”历史上有名的墓葬场就位于洛阳城北面的北邙山上。 这也就很好地回答了文章开头提出的问题，因为东南为尊，因此常常象征着权力、光明、富贵和繁荣；西北为卑，则代表着贫瘠、寒微和穷困潦倒。我是谁，我在哪儿？中国向来讲究礼仪和秩序，古代封建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高低尊卑泾渭分明，尊卑在座次上也有着鲜明的体现，而“东西南北”已经被人们赋予了尊卑隐喻，那么就有了以方位安排座位来区别尊卑。在古代文献典籍中，以方位体现尊卑观念的记载随处可见。例如《周礼·曲礼上》有：“主人就东阶，客就西阶；主人坐东面西，客人坐西面东。”所以，当家里来客人时，主人一般是将宾客安排在西边，面向东，而自己坐在东边，面向西，以此来表达对宾客的尊敬。古代中国常将老师称作“西席”“西宾”，就是这个道理。我们自古就有尊师重道的传统，因此一定会把老师安排在西边的座位。东汉时期，汉明帝刘庄为太子刘炟（后为汉章帝）聘请经学大师桓荣为太傅。据《后汉书·桓荣传》记载，明帝亲临太学听桓荣讲经时，为表尊师之礼，特设坐席于讲堂西侧（面朝东方），自居东面听讲。唐代以后，“西席”逐渐脱离具体场景，成为对私塾先生、教师的泛称。如《红楼梦》第二回有“（贾雨村）做了林如海的西宾”，这里“西宾”即“西席”的同义表达。当然，如果有不喜欢、瞧不起的人来赴宴，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把他安排在东边就座。《史记·项羽本纪》中记载：“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这就是那场著名的“鸿门宴”上的座次安排。项羽设鸿门宴欲杀刘邦，将对方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并不把对方作为尊客嘉宾看待，因此在席位的安排上，把己方放在尊位，对方则在卑位。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很多人会将“尊者东面，卑者西面”与现在人们请客吃饭时说的“做东”联系在一起。但实际上，“做东”一词与方位尊卑关系不大。“做东”是“做东道主”的简称。而“东道主”一词源于中国古代的一个著名历史事件。《左传·僖公三十年》记载，春秋时期，晋国联合秦国围攻郑国（今河南境内）。郑国弱小，危在旦夕。郑国大夫烛之武夜见秦穆公，以利害关系游说秦国退兵。烛之武对秦穆公说：“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意思是说如果秦国放过郑国，让郑国作为秦国东方道路上的主人（东道主），秦国的使者途经郑国时，郑国可提供物资补给，这对秦国有利无害。最终秦穆公被说服，撤兵并与郑国结盟。后来“东道主”逐渐开始泛指接待宾客的主人。 出于维护礼制秩序的需要，古代的人们十分重视自己在四方之中的“位置”，古时的“南面”（面朝南边）“北面”（面向北边）还有着特殊的意义。古代以坐北朝南为尊位，故天子、诸侯见群臣，或卿大夫见僚属，皆南面而坐，如《易经·说卦》说“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庄子·盗跖》也以“南面称孤”指代君主权威。后来“南面”便引申为泛指帝王的统治。中国古代的宫殿、都城、住宅也多以坐北朝南为正向，南方成为权力和正统的象征。而臣子见天子或下属见诸侯、大夫则相反。古代臣子面北朝拜君主，《史记·郦生陆贾列传》载“君王宜郊迎，北面称臣”，强化了北方作为臣服方位的象征。人生指南：犹豫，就会败北前文已述，在古代中国，南方被尊为至高无上的方位，在古代方位系统中，常以南作为基准。不过说到“指南”一词，我们就不得不提我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的指南针了。早在战国时期，我们聪明的祖先就制造出了初代指南针——司南。东汉学者王充在《论衡》中记载：“司南之杓，投之于地，其柢指南。”因此“指南”成为约定俗成的说法。同时，从实用和习惯角度出发，“指南”相较于“指北”更易被理解和记忆。古代海图多采用“上南下北”布局，以南方为正向基准更直观，如《郑和航海图》就是以指南定位为主导。而“败北”一词则要从“北”的甲骨文说起。甲骨文中的“北”，就好像两个人背靠背站立着，而金文、小篆将“北”会意为二人相背，认为“北”是“背”的古字。许慎在《说文解字》解释道：“北，苝也。从二人相背。”段玉裁注：“军奔曰北，其引申之义也。”古代战争以战车和方阵为主，士兵转身逃跑会将后背暴露给敌人，是很危险的状态。因此“北”（背对敌人）成为战败的象征。《史记·项羽本纪》中有“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未尝败北”。《韩非子·五蠹》说“仲尼赏而鲁民易降北”，这里的“降北”即为投降败逃之义。所以“败北”一词和方向本身关系不大。战败的关键动作是“转身背敌”，而非逃向南方或北方。即使败军向南跑，依然称为“败北”。古代汉语中，“北”已固定为“败逃”的专称，如“追亡逐北”（追赶败逃的敌人）、“北军”（溃败的军队）。 中华民族文化历史悠久，所以汉语中大部分的词语，都与历史文化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中国传统文化中，“方位”不仅是地理概念，还被赋予了多重意义，展现了我们的思想、观念、礼俗和情感，使汉语方位词承载了远超空间指示功能的丰富内涵，成为打开传统文化的一把钥匙。参考文献：[1]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2]许慎:《说文解字》，北京:中华书局，1963.[3]吴佳娣.浅谈自然方位词的文化内涵[J].现代语文(语言研究版),2008,(02):28-29.[4]纪国泰.试论《辞源》“西席”释义的引文不当[J].时代文学(理论学术版),2007,(05):43-44.[5]贾吉峰.汉语空间方位词“东、西、南、北”浅论[J].现代语文(学术综合版),2012,(12):147-149.[6]程雅.“败北”史料考源及意义流变[J].汉字文化,2024,(13):126-128.[7]靳雅姝.“东西南北”与方位文化[D].延边大学,2003.*本文系“国家人文历史”独家稿件，欢迎读者转发朋友圈。END作者 | 西洲编辑 | 胡心雅主编 | 周斌排版 | 曲晨溪（实习）校对 | 火炬 李栋 古月国历好物进击的士族旁落的皇权跨越五百年的权力对抗史国民历史读物《国家人文历史》专业团队最新力作展现士族潮起潮落的史诗级历史画卷点击下方封面，即可购买↓↓↓“在看”的永远18岁~ 文章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