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动编辑/闫如意每个“炸厨房”的人，都爱在手机上刷漂亮饭。前几天，我在短视频上刷到一位工艺品级美食博主，他的主页是这样的：博主的巅峰之作是凉拌海带丝。用游标卡尺精确测量，切下细细的一条海带，经过手术刀级别的穿针引线，硬是编出了一个中国结：在评论区，除了对博主妙手的赞美之外，出现最高频的评论是：卖给上海人。如果你像我一样喜欢刷美食视频，也许不难发现，上海人的出镜率极高。在一切漂亮饭的评论区，你都能看到他们。面对这种“精准制导”，部分上海网友强烈反驳：另外一部分上海网友已经躺平任嘲：对对对，都卖给我吧。当你以为拿上海人开涮是一种互联网乐子，却真有上海人现身说法，告诉你他真会买：上海人，怎么就成了互联网“冤种”代名词？沪币，重新定义价格体系也不怪大家会这么想。在网上，上海隔三差五就因为“高价低配”上热搜。对每一个有志于漂亮饭事业的人来说，上海都是一片应许之地。在这里，一份罗马生菜要128，服务费另算。10%的服务费，主要提供的就是当着你的面撕一下菜叶子的情绪价值。有些人生来就在罗马，但罗马生菜产自南通。拌上能馋哭隔壁小孩的面包糠和沙拉酱，这份生菜就进化成了完全体——凯撒沙拉。有凯撒、有罗马，而且在场的人都手持刀叉、意见很大。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很难不唤起一些遥远的记忆。今年有个流行词叫面包刺客，很多人被甜蜜的烘焙香气吸引到面包房，最终被小票上的金额狠狠扎了一刀。而上海，是消费领域的刺客培训基地。前年号称日本第二的银座仁志川（真的不违反广告法吗）登陆中国，第一家店就开在上海。开业的时候 ，店里只有一款生吐司卖，98元800克，一天限量400个。在日本，同款吐司含税价950日元，只有上海的一半。你看，“加价卖给上海人”的商业秘密，都已经传到日本了。别嫌贵，还不打折。有人豪掷千金一口气买了十几条送朋友，有人加价到300元从黄牛那里提货。为了证明自己的溢价不止是来自情绪价值，品牌方搬出了吐司之神亲自站台。面粉是加拿大进口的，水是能促进小麦糊化的碱性离子水，面包师傅甚至会根据当日的温度和湿度调整水的pH值和发酵时间。给食材赋魅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在死后为ta花钱，一种是在生前。比如，一只鸡如果生前每天听音乐、喝牛奶，死后就可以卖出480元/半只。把昂贵的食材卖出高价并不难，难的是把家常菜卖出国宴价，还让食客心甘情愿买单。比如番茄炒蛋。图源：视频号@萌萌哒宝里宝这样的菜如果出现在河北，那大家一定会问，你这番茄是金子做的，还是你这鸡蛋是金子做的？奥秘在蛋上：这道菜用的不是鸡蛋，而是鸵鸟蛋。众所周知，越少见的食材越难做，这个时候就显出了598价位厨师的实力，在大厨的手里鸵鸟蛋没有任何的腥气，吃起来：和鸡蛋一样。像这样的新闻多了，大家就发现，上海似乎运行着一套独特的货币体系：沪币。在这里，商品与物料成本之间存在着巨大的距离。这部分差价，就是情绪价值。上海是一种巨大的情绪价值互联网上的上海人，不光能花钱，还格外能受罪。高端餐厅愿意为情调付费，这本来无可厚非。金箔下肚是一种摆盘艺术，现场撒盐是一种助兴服务。但花4000元吃大象粑粑，恐怕放在哪里都会被怀疑为都市传说。哲学家说，人无法想象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如果不是看到了美食博主深入上海精品餐厅的亲身经历，我实在无法把巨型粑粑和食物联系在一起。曲径通幽的云南菜馆，给食客的见面礼是一堂生态课。四面的立体声喇叭，循环播放猴叫，两岸猿声啼不住。《西游记》同款烟雾制造氛围感，每样食材都带身份证。吃到一半waiter告诉你，今天我们的菜里会用到一项独特的食材，等会儿给大家揭秘到底是哪一道。这不是热带雨林，而是黑暗森林：你知道你会吃到粑粑，但不知道粑粑在哪一道菜里。上次我有类似的经历，还是在古动物馆的科普夏令营。但讲解员只会给你看粑粑，不会让你吃。花4000元在餐厅cos人猿泰山，不论从价格还是从行为上都算是相当小众的行为。对于更多的上海年轻人来说，马路牙子是更具氛围感的餐厅。在安福路和长乐路上，总是能看见有年轻人在路边进食。这本来没什么奇怪，很多码头城市都有这样的习俗：天津人在马路上吃煎饼果子，武汉人会在自行车把上挂热干面。但只有上海人在马路上喝红酒。烧鸟、咖啡、汉堡，上海的马路上能看到一切中产符号。前几年卖汉堡的 Cheers Burger 一到上海，立马就成了网红：最好的汉堡，要蹲在马路牙子上吃。北京美食必吃榜 TOP2 的麦当劳和达美乐，在上海只能成为一种次要选择。最火的时候，要吃上Cheers Burger热乎汉堡，要等上一个多小时，然后你只能在马路上吃。虽然外观叙利亚风，但售价依然按沪币结算。肥美多汁的鹅肝汉堡单价115元，也没有劝退上海人。食客们骑着小布和陆冲板从四面八方涌来，还没取餐的人站成一排，取了餐的人坐成一排：集体表演松弛感。写到这里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小红书会诞生在这座城市。即使是蹲在马路牙子上吃饭的上海人，也比北京婚礼上的大多数宾客更注重穿搭。马路，就是上海中产的客厅。如果你感到不适，说明你闯到别人家里了。所以不要奇怪，在上海，citywalk 也会有 dress code。人只要一到上海，就会自动理解郭敬明。3000词汇量可以当美国总统，但是做上海博主还不够，因为连品牌名称都念不完。在上海，就连当街溜子也是需要验资的。在这座融汇了全世界物产的城市，最昂贵的东西依然是情绪价值。2023年，上海人均消费支出为52508.47元，平均每天143元，位居全国第一。这里是中国 omakasa 最多的城市，也是中国 bistro 最多的城市。同时上海还是中国咖啡馆最多的城市：2000多万人口，咖啡馆超过8000家，伦敦、纽约都要瞠乎其后。据说这里是全世界唯一一个在酒吧里放侯麦的城市，巴黎的酒吧只会放球赛。上海，是一个巨大的情绪价值容器。另一个上海或者只有一个上海然而，在“沪币”和“卖给上海人”等段子背后，还有另一个上海。我的朋友小K，今年刚从上海回到北京。我问他最怀念上海什么。他说，太多了。如果一定只能选一个，那就是奥乐齐。这家来自德国的平价超市，如今全国只开了60多家，几乎全在上海。不同于山姆、Costco之类主打高品质、大分量的同行，奥乐齐的杀手锏，是极致的性价比。在上海人嘴里，它有个更接地气的名字：“穷鬼乐园”。门头像精品超市，物价看齐10元店。梧桐区的精品面包房都在冲击百元的时代，奥乐齐一斤重的咸芝士吐司只要19块9。吐司、欧包、贝果、瑞士卷……在这里能够组成9.9全明星阵容：7.9元/950ml 的大盒鲜奶，当水喝都不心疼。半打装的苏打水只要8.9，充的气算是白送的，易拉罐甚至还能回收赚钱。最具中产气质的饮料纯果汁，在这里通通不到10块钱，几乎卖出了碳酸饮料的价格。晚上八点之后的折扣时段，更是直接进化为“打工人天堂”：在这座城市，“穷鬼”们一样可以活得很有尊严。只要你愿意花点时间，在漂亮的 Bistro 附近，也不难找到人均十几元的河南拉面。与朴实的河南老乡一样，这些拉面馆没有跟随梧桐区的网红店一起通货膨胀。它们也进化出了适应这个城市的生存方式——24小时营业。和omakasa相比，这里才是打工人真正的深夜食堂。Ole'里的进口水果当然很贵，但在上海，还有遍布街道与社区的平价菜市场。在产地直供、政府补贴等政策下，这些菜场的物价并不比老家贵上多少。至于日常衣食住行的基本消费，只要你懂得利用这座城市的资源网络——折扣信息、社区小店、平价超市、线上平台……生活成本完全可以控制得很接地气。上海还有很多小城市无法比拟的优势。在这里，你经常能以极低的价格购买到相当不错的服务。而公园、图书馆、博物馆、美术展……这些漂亮的城市景观和丰富的文化资源，都是免费的。上海人愿意为品质买单，并不是说他们热爱上一些洋当。如果你在这座城市生活过，那应当就很难将热爱生活、拥抱体验，和“冤大头”划上等号。物价高昂、性价比低的印象之所以深入人心，不过是因为离谱的信息更让人印象深刻。当你真正融入它的烟火气，你会发现上海提供了一个极其宽广的消费光谱：丰俭由人、各得其所。某种程度上来说，上海是真正“包容”的城市。它能同时容得下中产的精致生活，也容得下打工人的便利店午餐。在这里，15块钱的面条和1500块钱的面条，都有自己的顾客。包容万象，才是“魔都”的本色。RECOMMENDED微信又改版啦为了让「凤凰WEEKLY」出现在您的时间线星标一下 ★ 为了更好的我们 文章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