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6月10晚21点，中国男足冲击2026年世界杯的旅程在重庆的一片欢呼声中结束。但没有意外的惊喜，也没有突然的心酸，因为结局早已在五天前印尼雅加达就写好：自2002年韩日世界杯后，中国男足连续第六次无缘世界杯决赛圈。但让人感慨的是，尽管命运已定，依然有数51236名球迷在工作日远道而来，走进了第一次承办国际大赛的重庆龙兴足球场。中国无数球迷的愿望，仿佛就像是这座足球场名字一样，美好而简单。只是这种朴素的期盼，已有20多年没能被满足过。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画面是在比赛临近尾声时。当时间走到了第92分钟，18岁的王钰栋站在点球前时，球门后的看台数万名球迷都不约而同地一起举起了手机，既是要记录这个难得的瞬间，也像是在进行一场漫长的仪式。王钰栋罚进点球后脱掉了上衣、肆意发泄着压力，而镜头则给到了一位年轻球迷，他早已泪流满面。这大概是一场在哀莫中完成的最后告别。世预赛之于中国男足，一直以来都犹如大山之于西西弗斯一般。而讽刺的是，本届世界杯首次扩军至48支球队，亚洲区名额增加到8.5个。即便中国足球羸弱，理论上的出线机会也远远大于以前。但现实却是，国足距离世界杯的距离好像变得更加遥远了，而民间却又在进行着一场“苏超”的狂欢。为何一边是国足继续让人失望，另一边又是“苏超”的爆火？中国足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未来又在哪里？记者｜黄子懿短暂希望的急速破灭中国足球的世预赛之旅，并不是没有过希望。但最令人唏嘘的莫过于，我们总在反复上演“失望——接近——错过——再失望”的循环剧本。18强赛征途的最初，当中国队1-1战平泰国，几乎要出局时，新加坡门将桑尼成了意外的“救星”。这位40岁的老将11次扑救，确保了中国队惊险晋级，也引发了大量中国球迷行为艺术般的狂欢。从最后的结果看，桑尼的努力也近乎一场竹篮打水。既然18强赛的最终宿命都是淘汰，多了10场比赛又何妨？但18强赛是当前亚洲范围内最高强度的洲际比赛，对于羸弱的中国男足而言，能登上这个舞台，既能摸清我们当前在亚洲足坛所处的位置，也是积累经验的绝佳机会。当地时间2025年6月10日，美加墨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第三阶段第10轮，中国Vs巴林。王钰栋与队友庆祝进球（图源：视觉中国）而现实是残酷的。从首战日本的全面被动，到关键战役的屡屡崩盘，再到对阵印尼时连基本传接球都会失误的狼狈，这10场比赛非但未能成为炼金石，磨砺国足，反而像一面照妖镜，反射出了我们与亚洲球队之间越来越大的差距。这当中有那些被老生常谈、却一次次被犯下的错误，比如主教练的选拔与战术安排、比赛前的集训备战、球员的青训储备与选人，等等。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对印尼和巴林的胜利。这两场连胜一度短暂地让球迷们看到了曙光。事后证明，那更多是一种回光返照，是一些球员用团结不甘的协作精神拼下来的偶然胜利，而非某种整体实力的必然压制。一波四连败后，这种希望在雅加达的大雨中急速破灭。史上最弱国足？这一届国足出征，舆论本身就不太看好。36强赛首轮，国足作客泰国，2-1小胜，已被视作意外之喜。到18强赛尾声，国足输给38年未曾败过的印尼，世界排名已跌至94位、亚洲第14位，“史上最弱”成为实力断层的真实写照。与对手相比，这支国家队的年龄偏大，多场比赛的首发球员，年龄都在28岁以上，甚至逼近30岁。队伍的中坚力量是“90后”以及“00”初段的球员，而这批球员成为职业球员的关键时期，中国足球正经历2002年世界杯后的崩塌式下滑。人才断崖是无法逃避的命题。中国足球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职业化，2002年过后，优质投资人连续退出，假赌黑的丑闻不断曝出，常年参加足球训练的青少年人数一步步锐减，从1万多人锐减到只有约5000人。相比之下，日本在2021年的常年踢球人口是82万，有8000多支球队，越南也有20万左右，基数差异巨大。而目前在国足队伍中充当主力的球员，包括从1993到1999年出生的四代“90后”国脚，“从小输到大”几乎是一种共同的心酸经历。他们四次参加亚青赛，三次小组赛都未能出线。在过去十余年，中国足球的青训体系全面溃败，也注定了顶层国家队将成无源之水，冲击世界杯几乎是一种天方夜谭。2013年11月9日，广州恒大在亚冠决赛中捧得冠军奖杯金元足球曾经带来另一种可能。2010年后，恒大入驻广州足球，天价挖来外援和外籍教练团队，中国足坛进入一种“鸡血模式”。在广州恒大两夺亚冠的同时，国家队也有了进步。2015年亚洲杯，中国在小组赛中三战全胜、率先出线。2018年世预赛，意大利名帅里皮带领国足在12强赛中奋起直追，主场1-0力克韩国，最后距附加赛资格仅一步之遥，成了中国男足近年来最接近世界杯的时刻。2018年后，艾克森、费南多、洛国富、蒋光太、李可等归化球员纷纷加入，却未能持续发挥作用。一片唏嘘声中，还有萧涛涛、高拉特这样花费数千万乃至上亿元引进归化球员，最终恢复原籍。可谓满盘皆输。“苏超”启示录：触底的信号？国足黯然出局的另一端，是“苏超”（江苏省城市足球联赛）近一个月来的持续火热。这个江苏省操办的业余联赛，目前场均观众达到8798人，超过同期的中甲联赛，部分单场观众甚至突破2.2万人。这也形成了中国足球的“冰火两重天”：一边是耗资巨大的职业国家队再次折戟，一边是10元门票的业余联赛万人空巷。这种对比折射出一个最浅显的道理：足球作为世界第一运动，其根基依然在于基层和群众。图源｜江苏体育局网站但过去多年，中国足球运动员的培养训练都是高度精英化与功利化的——各地一般会从小学起，开始“圈养”所谓校队，冲击所在组别和区域的各类荣誉。青少年球员尚未发育完全，但短期激励下，同龄段人高马大、四肢强壮的孩子会被优先选择。小学毕业前后，这部分孩子优先进入职业青训体系。高度封闭的晋升体系里，很多真正喜欢足球，或有隐藏技术天赋的孩子，被排除在外。对很多运动来说，封闭的训练体系更有成效。但足球是11个人的集体运动，与个人单项不同，11个人之间出现的种种化学反应，意味着正式比赛将充满高度不确定性。这就要求足球尽可能地开放，普及，尽可能真刀真枪地比赛。本质上，足球是低门槛与高参与的，它并非一项精英的奖杯，而是一种属于人民群众的权利。这也是“苏超”带来的最大启示。作为政府主导的业余比赛，它最大程度地实现了行政手段、市场效应与文化心理认同的统一。江苏的硬件条件优越，官方亲自下场“造梗”，做到了去精英化，去功利化。“苏超”不仅门票价格低廉，绝大多数参与者也是心系原籍的非职业球员，这才有了一场江苏全省人民的节日。图源|央视新闻报道截图过去十多年里，中国足球的硬件基础与足球氛围有了巨大改善。2018年后，各大中心城市都新建了现代化的专业足球场，为足球的下沉普及，提供了必要的基础。金元泡沫破灭后，中超联赛已经触底，并呈现出一定的回暖迹象，如成都、大连、北京等地的火爆球市。民间的普及是足球复苏的重要土壤，只有让更多的孩子能够走进更多的球场，中国足球才有希望。从这个角度，国足本届世预赛并非一无是处。如果这支国足在世预赛中能带给人一丝希望的话，那一批新生代球员的涌现就是那一丝微光。20-25岁区间的胡荷韬、朱辰杰、蒋圣龙、谢文能等球员获得了宝贵的出场机会，年仅18岁的王钰栋和刘诚宇则在阵印尼的生死战中迎来了国家首秀。这批球员普遍生长于金元足球时代，经历过中国足球的蓬勃向上。在一流教练与物资激励的一轮轮熏陶下，他们也接受过优质的青训体系。也正因为如此，如今中超联赛早已没有了可笑的U23政策（指报名的18人名单中，必须有两名23岁以下球员，且其中必须有一人首发），年轻人却反而在涌现。这些孩子是从更广谱的范围选出来的，没有“从小输到大”的时代噩梦。2003和2005两个出生年龄段的球员，在两届亚青赛小组赛都能顺利出线，淘汰赛面对韩国、沙特等强敌丝毫不怵。而2008、2009年龄段的两支国少队，也能跟亚洲强敌输赢各半、甚至赢球居多。当地时间2025年6月10日，美加墨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第三阶段第10轮，中国VS巴林。（图源：视觉中国）作为冲击2030年世界杯的核心力量，部分年轻球员已在这届世预赛中初尝了洲际比赛的滋味。哪怕是饱受争议的主教练伊万科维奇，也会在兵败雅加达后，用这些年轻人为自己开脱：在他治下，国足的新老交替大大提速了，“年轻球员的到来，给队伍注入了很大的动力。通过他们的表现来看，中国队会有很好的未来。”普及基层足球、扩大足球人口当然绝非易事，需要一种系统化的长期主义，所以认知的转变就成了一种当务之急。我们需要的不是下一个归化球星，而是千万块的社区球场和无数的草根球员们。他们在争抢10元一张门票时的渴望、在家乡人民注视下奔跑的身影，才是中国足球真正的根基所在。点赞”“在看”，让更多人看到排版：小雅/ 审核：雅婷招聘｜撰稿人详细岗位要求点击跳转：《三联生活周刊》招撰稿人本文为原创内容，版权归「三联生活周刊」所有。欢迎文末分享、点赞、在看三连！未经许可，严禁复制、转载、篡改或再发布。大家都在看“点赞”“在看”，让更多人看到 今天看啥地址：http://www.jintiankansha.me/t/kbprEqkWF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