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约 4500 字阅 读 需 要 14 分 钟 天下大乱,群雄纷立。从秦末的项羽、刘邦,一直到明末的张献忠、李自成,任何一股势力的崛起,都需要基本盘足够扎实,能够在急难之际给予前方必要的支援。所谓基本盘,也就是群雄的大本营所在地。东汉末年,如曹操的兖州、孙权的扬州、刘备的益州,正是他们赖以生存壮大的基本盘。在完成基本盘的奠基培育之后,这些势力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争夺更多地盘,尤其是能决定天下大势的关键位置,即所谓动态盘。譬如孙权奠定了扬州之后,就把矛头指向其西方的荆州。如果东吴拿下了荆州,强则有资格问津天下,弱则亦足自守。曹操奠定了兖州之后,向西夺取豫州,豫州便是他最关键的动态盘,有了豫州,他就足以左右中央王朝,更进一步则一统天下。袁绍,也是如此。袁绍的基本盘是冀州,正因早早拿下了冀州,如沮授、田丰、审配这样的才智之士才会尽心辅佐。也因为有冀州在手,袁绍向东染指青州,向西控制并州,就有了快速扩大的资本。认真讲,袁绍这个基本盘是最稳最强的,与曹操的兖州、孙权的扬州相比,冀州殷实堪称第一:扬州,包括今天的江苏、安徽南部以及浙江、福建、江西和上海,在今天属于东南经济发达地区,但在东汉那个时代,实话实说是经济欠发达地区,人口数量远少于北方。而古人打仗,无非需要两样东西,一是钱粮,二是人口。兖州的经济与人口都优于扬州,但地理上处于黄河下游,面积较小,属于局促之地,舒展不开,曹操能做大,一半是缘于他自身的格外努力,一半是周边敌人相对弱小(历史上在兖州开盘而能一统黄河流域之人仅有曹操一人而已,其他竞争者统统落败)。而冀州在东汉时期是实打实的首富。益州、扬州的经济,一直要到后世才慢慢接近冀州并最终超过。“谚称 ‘扬一益二’,谓天下之盛,扬为一而蜀次之也”,江浙与四川成为富裕之地,这个说法,一直到唐朝才出现。那么问题就来了,袁绍既然已经是那个时代的中国“首富”,他为什么不席卷南下,早点灭了曹操,省得日后官渡麻烦自己呢?骑兵是个重点这是因为做事,有钱是基本,但还需要另一个优势加持,那便是武力。两汉一直到唐宋,天下武力值最高的两个州,一个是西北的凉州,另一个便是正北的幽州。为什么说凉州和幽州最猛?关键在于一个“马”字。冷兵器时代最特殊的兵种,毫无疑问就是骑兵。单靠双条腿的人,你就算再富裕再聪明,机动能力都比不过骑兵的四条腿。所谓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其实真正有实力的只有两个,那就是晋国(赵国)和秦国,背后除了人的因素,便是马。当时的战车兵,也是需要马作动力。山西的晋(赵)和跨甘肃、陕西两省的秦,是那个时代战马资源的主要来源地。所以到战国时期,一旦赵国被逐出山西,六国便完全没了翻盘的机会。秦汉之际的楚人勇气与步斗两项数值可谓超群,但如果没有北方输入的马,就只能做区域的霸王。所以项羽到最终也只是西楚霸王,而同样有楚人背景的刘邦,得到了关中做基本盘,骑兵便成了他的一项优势,再得到韩信这样的军事指挥天才,在楚汉相争中逐渐成为优势的一方。而放到东汉,山西和甘陕交界这两块秦晋故地,已经不再适合大规模牧马,人口的倍增使得农耕在这两块地域取代了牧业。牧马的黄金区域,便转移到了更远离中原的凉州和幽州。汉朝和匈奴的厮杀最终能获得胜利,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他们在凉州和幽州的养马业获得了很大的发展。汉初名将,如李广、卫青、霍去病,都出自陕西、山西,而到了汉末,就是董卓、公孙瓒这样出身或成长在凉州、幽州的“骑将”拥有更多话语权。袁绍拥有冀州,意味着财大气粗、有钱有粮、人多势众,但要真正有话语权,他必然要再拿下黄河北岸的另一州,那便是幽州。幽州,也就是今天的河北北部及北京、天津、辽宁,两汉百余年与草原匈奴、鲜卑、乌桓的战争或摩擦,早已把这一区域的汉人,铸造成为能骑善射的良兵骁将。公孙瓒早年就是幽州边境上有名的骑射好手。因此,袁绍若想一统河北,公孙瓒就是他最大的敌人。“白马义从”威名在外但袁绍此时手里的牌并不多,公孙瓒还与他的弟弟袁术结成了联合阵线。在围绕洛阳东南一座名为阳城的城池的争夺战中,袁绍陷入以一敌二的窘境,袁术这边出动大将孙坚,公孙瓒则派出了自己兄弟公孙越。只是最终,虽然袁术夺得了城池,公孙越却被袁绍的军队乱箭射死。袁绍其实并未做好与公孙瓒翻脸的准备,但公孙越的死使他与公孙瓒的关系彻底恶化。公孙瓒出兵攻打冀州,袁绍为了缓和局势,甚至表示愿意把下辖的勃海郡让出来,把勃海太守的位子送给公孙瓒的从弟公孙范,以此示好。结果,公孙范一拿到勃海,就打出了反袁绍的旗号。随后公孙瓒的大兵便向南推进到界桥(故址在今河北威县境内),连出三招,第一是任命严纲做冀州牧(表示不承认袁绍的地位),第二是任命田楷做青州牧(包抄袁绍侧翼),第三是任命单经做兖州牧(也不承认袁绍此时盟友曹操的地位)。随后,公孙瓒与袁术以及徐州的陶谦结盟,袁绍则与曹操、刘表协同,形成两条战线。南线在荆州北部,是袁术、孙坚与刘表厮杀;北线在冀州,就出现了袁绍与公孙瓒的界桥之战。必须说,情势对袁绍很不利,他的兵少,能打的精锐骑兵,仅有八百人,大部分为步兵(步兵人数不详,只知比对手少)。而公孙瓒这边,他有三万人的步兵方阵,更有威名赫赫的幽州骑兵“白马义从”。譬如《后汉书》如是说:“瓒常与善射之士数十人,皆乘白马,以为左右翼,自号白马义从。乌桓更相告语,避白马长史。”即这是一支让乌桓等游牧民族也望而生畏的骑兵,“虏自此之后,遂远窜塞外”。“白马义从”说到底,是公孙瓒学习胡人骑射组建的骑射骑兵,与敌对步兵对阵之际,他们通常采用的是两翼包抄的战术,即不与对手的长矛刀戟正面交锋,而是利用骑兵的机动优势,迂回到较为薄弱的步兵侧翼,以一阵急射打乱步兵阵脚和意志,令阵型溃散。这样的战术,确实谈得上“聚如雷霆散如暴雨”,既拥有游牧民族没有的严格组织纪律性,又擅长中原步兵相对缺乏的突然攻击与快速袭扰。这样的骑兵,出自胡汉交界的边境地带,“视死忽如归”的燕人,燕山南北的良马,刘秀当年就凭借渔阳、上谷两郡的突骑夺取天下,所以到了汉末,公孙瓒同样有信心,以骑兵取天下。在之前对付黄巾军时,公孙瓒便凭借这一点赢得胜利。而到界桥之战前夕,白马义众兵力已经达到一万骑之多,左右各分配五千骑,步兵正面吸引敌人注意,骑兵两翼包抄锁定胜局,成为他的常用战术。此时的袁绍还很清醒袁绍此时的谋士还是田丰,担任先锋的武将是一个叫作麹(qū)义的西凉人。麹义,来自凉州西平郡(今青海西宁),自小熟悉羌人的生活方式和作战技法,原本是韩馥的部下,加入袁绍阵营之后,他便引入了一种克制骑兵的打法,简单说也就是四个字“盾弩合作”。即公孙瓒的骑兵发起冲锋的时候,麹义的兵就用盾牌掩护自己,甚至不作任何反击动作,镇静地俯伏,直到“白马义从”冲到仅有数十步的距离之际,近距离的步兵便从盾牌背后跃起发起突击,较远距离的弓弩手则使用强弩发起齐射。换句话说,这也就是一种克制性的组合打法,远近火力交织之下,打对方的骑兵一个措手不及。事实是:麹义的打法是奏效的,白马义从陷入一片混乱,一千余名骑兵被杀,严纲阵亡。随后袁军杀入公孙瓒的防御阵地,再次将其打败,甚至公孙瓒军阵的牙门都被攻克。不过公孙瓒也不是完全没有改变战局的希望,此时便有两千多名公孙瓒的骑兵误打误撞,居然摸到了十几里外后方袁绍的指挥部,将由“强弩数十张,大戟士百许人”组成的袁绍近卫部队团团包围,一时之间箭如雨下,袁绍本人也不得不到墙后躲藏。关键时刻,在演义小说中素来以优柔寡断面目示人的袁绍,豪气万丈,一把卸下头盔扔在地上,大喊了一句:“大丈夫当前斗死,而反逃垣墙间邪?”(男子汉就应该向前与敌人战斗而死,哪有躲避在墙后的道理?)于是一排弩箭齐射,令对方暂且退却(关键是情报不准,白马义从不知道袁绍就在前方),而也就是这一刻,麹义援兵到了。白马义从见势立即撤退。这一仗,公孙瓒自然是输了,只是输得并不算惨重,更大的意义其实在袁绍这边,原本应对幽州骑兵没有办法的冀州兵从此建立起了有效的战术和必胜的信心。之后的近两年里,幽州骑兵耗尽兵粮、和解告终。但长远来讲,公孙瓒失去了战争的主动权,南进破袁绍的计划破产,随后幽州内部争斗白热化,公孙瓒杀害名望远在自己之上的刘虞,成为千夫所指,战场之上则一步错步步错,陷入困局。199年春,黑山帅张燕与公孙续联合出兵救援公孙瓒,公孙瓒写信给公孙续,试图内外夹击,却不料被袁绍半路截得,将计就计,举火为信号,引诱公孙瓒出击,而后以伏兵发动袭击,于是公孙瓒大败。这一败便迎来公孙瓒的末日,袁军迅速进围,掘地道、毁望楼,包围圈越来越小,自诩北国无双的公孙瓒终于丧失战斗意志,引火自焚。尾声值得一提的是,公孙瓒的“学弟”刘备,似乎预料到了这一点。早在194年,即界桥之战三年后,便意识到了颓势无法挽回,他不愿做公孙瓒的陪葬品。所以当曹操攻打徐州,陶谦派人向盟友求救时,刘备便借此时机,离开公孙瓒阵营,归属到陶谦麾下,开始了新的征途。而袁绍,正向河北雄主的方向迈进……(只是,袁绍不能容人的致命缺陷在此时逐渐暴露,打败公孙瓒的第一功臣麹义随后以“自恃功高”的理由而遭杀害。)本文系“国家人文历史”独家稿件,欢迎读者转发朋友圈。END作者 | 大司马编辑 | 胡心雅 主编 | 周斌排版编辑 | 曲晨溪(实习)校对 | 火炬 李栋国历好物进击的士族旁落的皇权跨越五百年的权力对抗史国民历史读物《国家人文历史》专业团队最新力作展现士族潮起潮落的史诗级历史画卷点击下方封面,即可购买↓↓↓“在看”的永远18岁~ 文章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