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万的生长激素换孩子10公分身高,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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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半,女儿躺在床上,亮出肚皮。我轻车熟路地从冰箱里掏出注射笔,麻溜地拔盖、消毒、安装针头,按下注射键的时候,注射笔里剩下的4个单位生长激素被缓缓打进皮下。按照孩子的体重,她一次需要注射7个单位,机器屏幕提示药量不够,需要换药,不过我知道已经不用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给孩子打生长激素,从此便能摆脱这项巨大的家务。打针22个月,药费和各种检查费总共18万,孩子从146CM长到157CM。在告别生长激素的这一刻,我不禁自问:你觉得值吗?女儿是11月出生的,比班级的不少孩子都大几个月,但个子一直是最矮的,一开始我也安慰自己,孩子就是晚长,还没到窜个子的时候,但是到了四年级,很多同学开始抽条,有的比她高了一个头,而她依然是班里的豆丁。我没忍住带她去看了大夫,在三甲的矮小专科做了一系列检查。《美雨》剧照Y大夫是一位温和的女大夫,女大夫,外貌和气质都很像《机智医生生活》里的蔡颂华。跟她聊天,我因为着急而变快的语速都慢慢降了下来。她在一张身高表格上描画孩子的身高增长曲线,曲线一直在3rd的位置上徘徊。3rd代表的是身高百分位,意思差不多就是100个孩子里她的身高倒数第三。这个数字实在让人沮丧。大夫安慰我,孩子骨龄偏小一岁半,如果以骨龄对标身高百分位就在25th的位置上。她笃定地说:“我们还可以继续观察,让她自己长长,如果实在没长起来,干预也来得及。”我想,每一个因为孩子身高而焦虑的老母亲大概都需要这样一个能“定心”的大夫。此后的三年间,我们或三个月或半年一次,来医院报到,让大夫评估孩子的成长和发育情况。孩子的身高一直在一个尴尬的临界点上,自己长又不太够,打针却还不至于。每次拿着“继续观察、六个月后复查”的医嘱从医院出来,我的心情都很微妙,一方面觉得又被“赦免”了一次,一方面要继续承受事情悬而未决的焦虑。“to be, or not to be”打不打生长激素?成了悬在我心头的问题,成了生活中必须处理的“不可控”。《了不起的儿科医生》剧照那几年,我有时也会想,总记挂着,还不如干脆打上算了,但考虑到可能的副作用和巨大的经济投入,还是一次又一次决定再缓缓。Y大夫对我的纠结和慎重很理解,她和我一样希望孩子靠自己的力量长起来。相比我这种反复纠结的老母亲,大夫们其实比较烦那种上来就要交钱打针的家长,相处久了也会跟我吐槽:“很多孩子不是个子矮,是家长觉得他个子矮。”孩子六年级的时候,Y大夫和同科室的H专家一起研究了女儿的情况,给出了一个相当明确的判断:如果孩子能在初潮之前长到148CM,就能保证终身身高达到155CM,家长就可以选择不用药了。当时,我满心以为即将获得最终的“赦免”。我生孩子的时候,隔壁床产妇运气不太好,宫开九指进了产房,结果发现胎位不正又拉去剖了。我觉得在生长激素这事上,我们也算“顺转剖”。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女儿来了初潮,此时身高146.5CM。Y大夫告诉我,之前不用药是因为孩子骨龄落后、还有空间,但是女孩初潮后,骨龄会迅速接近实际年龄,骨骺加速闭合,按女儿的情况,最终身高很可能无法达到155CM。就在我们以为能顺其自然的时候,却出现了人工介入的“指征”,必须打生长激素了。拿药的时候,正值盛夏。我把小小的六支药郑重地放进提前预备好的恒温箱里。生物制剂必须2到8度恒温保存。考虑恒温箱电池的续航能力,我必须尽快打到车,为了尽快打到车,我点击了豪华专车。于是那天,我背着巨大的恒温箱上了一辆豪华红旗。配得上这种待遇的不是我,而是价值6000多元的生长激素。很早之前,我就研究过药型,发现生长激素分为粉剂、短效水剂和长效水剂三种,后一种价格是前一种的两倍左右。价格和剂量成正比,剂量和体重成正比。以孩子35公斤左右的体重计算,单月花销,粉剂三千多元、水剂六千多元、长效一万两千多元。长效太贵,粉剂和短效水剂疗效相仿,粉剂便宜,但是只有水剂能使用注射笔,粉剂需要自己调配药物,用一次性针管注射,这对手残党实在是个挑战。最后我选择了短效水剂。大夫同时还开了抑制针,一千多一针,一个月打一次,延缓骨龄增长。自此,我家除了房贷外,还多出了一个月8000的固定开支。拿药之前,我专门在厂家的门店进行学习,反复确认流程,力求万无一失。然而,第一次自己打针就出了状况。在对孩子的肚皮进行消毒后,我一针扎下,孩子叫痛,我没理会,按下注射键,60个单位下去,拔针。只见孩子肚皮上积了一滩药水,还有个小小的红印。原来我忘记取下针头的橡皮小盖了,小盖抵在肚皮上,针头压根没进去,药水却按一次的剂量打出去了。我是真心疼,不是为了孩子肚皮上被压出的印子,而是为了白瞎的6个单位、两百多块钱的药水。更让人心疼的事还在后面。我斥资一千元置办了一台品牌恒温箱,目的是把生长激素单独“供”在里面,“贵族”就不该去冰箱里和蔬菜水果共处。然而,它居然坏了,直接升温到38度,孩子六管总价六千多元的针剂彻底报废。为此,我拿出和甲方缠斗的架势,面目狰狞地和恒温箱商家据理力争。最终,也只达到了退货的目的,挽回了一千多元的经济损失,对方是不会赔药钱的。Pixabay一开始生长激素的作用并不明显,孩子半年长了不到2厘米。真金白银砸出去,没看到效果,人会变得更焦虑。我常常把孩子拉到家里的身高贴纸那量来量去,逼着孩子多跳绳,先是自我安慰秋冬季本就不是长高的季节,然后又怀疑她是不是对激素不敏感。为了保证效果,我们假期出去旅游都要带着装满冰袋的保温包,到了酒店便找冰箱为药“续命”。打针,在家里是个大家务,出门是个大行李。第二年开春,大夫看孩子长得不够好,决定改换策略,停了延缓骨骺闭合却也抑制长高的抑制针,增加了一个单位生长激素,希望孩子能赶在最后的窗口期,尽快长起来。此消彼长,费用和之前差不多,效果立竿见影。那个春天,女儿肉眼可见地长高了,一年长了六公分,到了155CM。复查时Y大夫说:“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闺女肯定能长得比你高。”我顿时老怀大慰。我156CM,此生对这个身高并没有任何遗憾和不满。然而,人就是这么“贪心不足”,我试探地问:“您觉得如果继续打针,她能长到一米六吗?”大夫笑了:“本来是想说,其实现在可以停针了,不过她的骨龄还有一点点空间,也可以继续打,至于一米六,可能性五成吧。”女儿在一旁插嘴:“要是1米59我会遗憾,跟考了99,差一分没拿到一百一样。”我说:“这有啥遗憾,你穿个稍微有点跟的鞋就到一米六了。”大夫在一旁笑:“希望家长们都有你这种心态。”《海街日记》剧照其实,我心态不算好。打针需要下决心,停针同样需要。人都有路径依赖,打生长激素让孩子长高,也让我有了难得的安全感。我会想,在身高这个问题上,我终究是“负责”的,是对得起孩子的。抱着打都打了的态度,我们又打了几个月针,孩子长到了157CM。最近两个月,我觉得女儿的“长势”开始放缓,一量身高,果然和两个月一样。我心说:该来的还是来了。带孩子拍了个骨龄片,去门诊加了一个号,大夫比对八个月前的片子一点点分析:这里已经基本闭合,那里也不剩多少空间。最后她扭头看我:“可以停针了,再打没什么效果了。”“如果停针,之后她还能再长吗?”“还能长一点,差不多一厘米左右”。最终,女儿大概是长不到一米六了。不过,我觉得如释重负,毕竟已经尽力了。而且,从这月起,我少了八千块的固定支出,这着实是件好事。出医院后我问她:“你最近看上那个长焦镜头,要不出手吧。”女儿愕然:“为啥我不打针,你像是发了笔横财似的?”其实,她快初三了,毕业校区太远,我们大概率要在学校附近租房,生长激素和房租几乎无缝对接。我看着她:“养个吞金兽,怎么可能发财?”《加油!妈妈》剧照终于完成了一桩大事,结果还不错,18万换10公分身高,我觉得挺值。一个不赞成打激素的朋友却跑来泼冷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不打生长激素,她自己也能长起来。”从科学角度出发可能性不大,不过要是抬杠,也并非完全没有这种可能。人生只有一次,很多选择做出后,你没法穿越平行宇宙,去比对另一种选择引发的结果。所以,我想,与其考虑别的可能性让自己纠结,不如去相信,所有经过理性思考的负责任的选择都是对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反正你也无法证伪。《少年新知》是《三联生活周刊》旗下的原创青少年杂志,我们的自我定位是人文思维启蒙。我们希望这本杂志能够陪伴青少年一起直面真实复杂的世界,让他们意识到,看待世界不是只有一种方法。自2020年6月创刊,《少年新知》已经推出51期杂志。我们的主题涉及时间、魔法、友谊、家庭、偶像、未知、运动、冬日、海洋、倾听与表达、网络生存、像侦探一样思考、历史、成长的烦恼、微观世界、写作实验室、清单、博物馆、爱情、野外、情绪、音乐、美食、建筑、物理、秋日、漫画、流行、故事、社团、身体、AI、南北朝、游戏、古生物、语文、苏东坡、厨房、旅行、神话、智能手机、野生动物、二次元、明朝、音乐剧等。许多愿意为青少年写作和绘画的成年人加入了这本杂志的创作。科学、游戏、哲学、文学、心理学、艺术专栏的创作者不断地输送着前沿的研究和对日常生活的思考,试图回应青少年对现实世界的困惑。点击图片,一键下单《少年新知》订阅 文章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