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Nov. 2025 文／阿明仔 林曼一家三口，正在为申请入驻无垢区做准备。儿子聪聪在校庆舞台上，做出了声势浩大的无效抵抗。通过扫描识别之后，林曼看向放在地上这个箱子的右上角，一排十二个竖条，像是条形码，也像是斑马线。“一二三四五。”林曼从右向左倒着数，也就是说，亮起灯的是第七条。他们家能购买的清洁设备终于越过中点线，只要再升级五次，就有资格申请入住“无垢区”了。这是她结婚20周年来收到的最好的纪念礼物，其次是十八周年时收到的六级产品，刚刚被回收走。排在第三的是十五周年时收到的五级产品，第四是十周年时的四级产品，之外就没有了，那个三级产品是她当时带来的嫁妆。她把箱子搬进屋，关门时，门口自动洒下消毒喷雾。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直面整整齐齐地摆着的条纹状衣物，她忍不住发出惊呼，伸手捂住嘴唇，眼眶泛红。“怎么了？”吴楠从卧室里走出，穿着一套白色的丝绸居家服，身体微微有些发福。“是无垢区专用服的仿制服，这可是最经典的款式。”她弯下身翻了翻，总共有三件，一件女款，两件男款，“赠品是随机的盲盒，我选的是20这个数字，真是个幸运的数字，你快去换上看看。”吴楠接过她递过来的衣服，“你不去换一下？”“等一下，我要输入启动指令，让它给我们做一次全屋清洁。”林曼指了指箱子里那个洁白的金属盒子。“你今天早上刚做了全屋清洁……”吴楠看了看一尘不染的屋子，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果然过了中点线待遇就完全不一样了，还有五级，我们肯定可以搬到无垢区生活的。”林曼有些振奋，“聪聪呢？你快让他也换上这套衣服。”“他还没回来……”吴楠还没说完就被林曼打断，她拿起那件女款衣服放在身前比量，“完美，简直就是量身定做的，你没有提醒他今天是重要的家庭日吗？”吴楠悄悄看了她一眼，“他昨天就和你说了，今天有校庆活动，他们的弦乐团要演出，已经帮我们预约了观看位，验证码我已经发给你了，你可以选择等他的表演开始再入场，也可以现在就提前入场。”“提前两分钟吧，我可以给他一个隔空拥抱鼓励一下。”林曼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件衣服。“我们要是现在出发，还能赶上他的演出。”吴楠提议，“他已经高三了，以后还不知道去哪里念大学，想过去看他都不方便了。”“有什么不方便的，都是一个念头的事。”“我是说，坐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亲手给他送一束真正的花什么的。”“你是说花？你今天没给我准备那东西吧？我可不会让它们进我们家的门！”林曼把衣服放下，盯着吴楠看。吴楠眼睛快速眨了几下，付了违约金，取消了预定的鲜花，额头冒出冷汗，感觉只要自己反应慢半拍，无人机就会停在他们家门口了。“我是说我们可以一起去学校现场看聪聪的演出。”吴楠赶紧解释。“我说过多少次了，除非是无垢区，否则我哪里都不想去。”林曼提高音量，“学校那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到时候影响我的清洁自觉信用分怎么办？”林曼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咳嗽、打喷嚏、吐痰、头皮屑……说出这些词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吴楠不想继续劝她，耸耸肩，“那我先设定一下，提前两分钟投影过去是吧？好了，你那边也通过一下。”“通过了。”林曼把那个金属盒子取出，开始输入激活程序。“你喜欢这个礼物吗？”吴楠手里拿着衣服还站在边上。“喜欢啊。”林曼站了起来。“那你今天要不要感谢我一下。”吴楠说着撅起嘴唇想要去亲她。林曼的鼻翼动了动，把脸转开，“脏死了，你刚才喝了果汁没有用漱口水吧？”吴楠的眉头微微皱起后又松开，“那算了。”“要不你先去漱个口？”林曼犹豫之后说。“没事，我先去换衣服。”吴楠转身往卧室走去。林曼像是在自言自语，“等升到十二级，就能在身体上安装自清洁系统，可以不间断清理防止有害病毒和污垢的入侵和生成，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地上的金属盒子打开，里面装满形状各异的小型机器，它们开始有序分工，清洁这个屋子的每个角落。它们时而自行组合，时而拆分，可以深入到各个管道和缝隙，也能及时清理自己身上的污染，收集到的灰尘皮屑都会立刻显示出来源和其他相关数据及处理建议。“真可爱啊，和它们比，六级机就是一个老笨蛋。”林曼轻哼一声，眼睛颜色变幻，“这么开心的时刻，当然是要播放周翔的个人专场了。”大歌星周翔是她同时代的人，甚至还要大上三岁，可是像个不老传说，看上去就像是三十不到的年轻人，不用化妆，皮肤也能闪闪发光。林曼认为这是他生活在无垢区中心区域的缘故，要是能成为他的邻居——她也只敢在做梦的时候不受控制地这么想。言传身教，现在他已然是全家人的偶像。值得一提的是，聪聪现在就读的高中就是周翔的母校。当年她也去过音乐节，在聪聪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在广场上露营，到处都是垃圾。只能说那时候她什么都不懂，毕竟还是在聪聪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周翔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还没有单飞，有一个乐队，叫做“猴子捉虱子”，双主唱，另一个是他的双胞胎哥哥，叫做周游。林曼讨厌周游，要不是周游，周翔现在应该会更火。那件事情当年轰动一时，最后还是被压下去了，林曼当时也在现场，此后再也不愿意去任何现场，甚至也不愿意再去回想当时的情景，会想要呕吐，想到自己的呕吐，她会昏厥过去。周游淡出公众视野，周翔和他彻底割裂，指责他作为明星，做出了非常不好的示范，只求自己的快活，完全不顾乐队其他成员和家人的意愿。此后，周翔单飞，不遗余力地宣传无垢区的重要性和美好，林曼一直在关心他的动态，他这两年借靠纯净的嗓音和唯美的歌词突然又火了起来，甚至成了无垢区的代言人之一，林曼感到很满意，她相信自己是眼光好，她只相信自己的相信，肯定也能入住无垢区的。林曼进入厨房，在食物打印机上输入今天晚上的菜单，比往常要丰盛不少，特意加上了吴楠喜欢的炭烤生蚝，聪聪喜欢的炸鸡，但还是如常备注上“无油，无盐，无烟处理”。回到客厅，吴楠已经换好衣服，林曼满心欢喜，快步上前。吴楠张开双臂，但是林曼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我刚刚去做饭了，需要先去洗下手指。”林曼洗完手指又顺便洗了个澡，等她换好自己的衣服出来，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饭菜已经做好，聪聪依旧还没回来。吴楠联系聪聪，没有得到回应。林曼和聪聪的班主任联系，得知聪聪今天没有去学校，说今天是他爸爸妈妈结婚20周年的纪念日，要去为他们准备一份礼物。林曼有些担心，转而开始生气，吴楠安慰她，说今天这套七级机有一半的费用是聪聪提供的，否则以吴楠的存款根本买不起，这是聪聪和他之间的一个小秘密。“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林曼下意识提高音量，有口沫从嘴里飞出，一台在边上清洁的小机器发出嗡鸣声，洒出喷雾将这点口沫凝结成一个微小颗粒收集起来。“啊，对不起。”林曼下意识向清洁机器道歉，随即又对吴楠赞叹，“果然还是七级机厉害啊，好想知道十二级是什么样的。”“聪聪说是他自己存下来的，而且他在学校得了不少奖学金，你知道他在怎么赚钱这一方面的头脑很好。”吴楠说着又补了一句，“比我好太多了。”“我的儿子我当然知道。”林曼翻了一半白眼，感觉眼睛有点湿润赶紧停下，“靠你我这辈子是不可能进入无垢区的，我们都只能靠他了，只要他顺利考上全国排名前三的大学，我们就可以直接搬去无垢区生活了。”吴楠沉默，林曼原地转了一圈，“这套衣服穿着可真舒服，这还只是仿制品，哎，你说聪聪到底去哪了，不会出什么事吧？”“出事？怎么可能，我们都已经多少年没看到有人出事的消息了。”吴楠瞪大眼睛，为林曼的担忧感到不可置信。“也是，是我有点着急了。”林曼点点头，“我就是想着聪聪也换上那套衣服，这样我们就可以提前体验一下在无垢区生活的感觉了。”卧室里突然传来嗡鸣声，他们同时转身去看，在客厅里的其他清洁机器都往里涌去。吴楠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林曼快步往卧室里走去，片刻之后，卧室里传来她的尖叫声，“吴楠！你给我滚进来！”吴楠艰难移动脚步，林曼对他怒目而视，清洁机器悬浮在他们床铺的上空。在机器的下方悬浮着一小颗黑褐色的颗粒，分析数据则显示在机器的上方。这是一颗粘在床铺靠墙壁一侧离床头一米左右位置的鼻屎，时间是在三个小时之前，是属于吴楠的分泌物结晶。“吴楠！”林曼低吼。吴楠感紧解释，“啊，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感到鼻子痒就挖了一下，懒得起床，就先粘在那里，忘记清理了，对不起，下次我再也不这么干了……”分析数据继续显示，通过痕迹扫描，这个床沿处每隔两三天都会粘上一颗鼻屎。林曼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来，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数据将会上传到无垢清洁控制中心，用户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个人清洁自觉性条款，将被扣除一个清洁自觉信用分，目前该用户家庭的清洁自觉信用分为九十八分，再次提醒，一旦用户信用分跌落九十分，用户家庭将彻底失去申请入住无垢区的资格。”林曼的嘴唇张开又闭上，像一条搁置在岸边的鱼，还没等她吸上一口气，聪聪的房间里也传来了嗡鸣声。机器在聪聪的书桌和椅子下也发现了几颗鼻屎，他们的家庭清洁自觉信用分又被扣掉了一分。林曼感觉眼前发黑，瘫软在地。吴楠被吓到了，赶紧去搀扶她，“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么干了，聪聪肯定也不会这么干了，我们还有九十七分，完全足够……”吴楠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到大脑轻微晕了一下，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已经坐在了一个小型体育场居中的座位上，林曼坐在他的身边，还在狠狠地盯着他。是聪聪就读的高中的体育场，身边已经坐满了人，大部分是真身，少量和他们一样是通过虚拟投影技术入座的。之前设定投影时间时，吴楠勾选了直接传输的选项。林曼也意识到了，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愤怒，调整好情绪端坐在位置上。“爸爸，妈妈，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快乐！”聪聪的声音在他们的耳中响起。林曼控制自己的语气，看着有点乱的舞台，“聪聪，我怎么没看到你？”“我们还在后台准备呢！”“那我投影去你那里给你拥抱打气一下！”林曼说。“好啊，你等一下。”聪聪说。“对了，你为什么要在椅子上粘鼻屎，我们的家庭清洁自觉信用分被扣了，下次不许这么干了知道吗？”林曼还是忍不住责怪。聪聪没有回话。林曼意识到现在不是责怪他的好时机，转移话题，“聪聪？你的通道怎么还没有打开？妈妈想去抱抱你。”“不用啦，我们现在突然有点忙。”聪聪说着停顿了一下，小声说，“妈妈，对不起。”“嗯，没事，我也就是提醒你一下，不要跟你爸学那些坏毛病。”林曼安慰他。“幸好你们今天没有亲自过来。”聪聪说，“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呢！”林曼无法理解儿子话里的意思。“好了，妈妈，我不和你说了，我们要登场了。”聪聪说完就结束了通话。林曼有些疑惑地看向吴楠，他也一头雾水，轻轻摇了摇头。林曼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更加生气，“今天你和聪聪被扣掉的分，你自己想办法处理，不管是去听教育课还是花钱买还是去做社会义工，听到没？”吴楠不敢反对，赶紧点头。身旁的其他家长正对着最前排的位置指指点点，说是今天有不少入住了无垢区的校友都真身回到母校前来庆祝了，连周翔好像都来了，节目最后由他来压轴演出，这次的活动会全国直播。林曼注意到前面五排的人全都戴着防护透明头盔，穿着无垢区的专用服，和她今天收到的仿制服是同款，心里不自觉感到骄傲，按捺住想要虚拟出那套服装穿在身上的冲动，她知道那套衣服目前只能在家里穿，不能出入公共场所，否则会违反相关规定。她顺着现场其他人的指引，看到了坐在前排正中间的周翔，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和部分侧脸，认真观察片刻后，眉头微蹙。几分钟后，聪聪他们正式登场了。林曼有些傻眼，赶紧问吴楠，“他们不是弦乐团吗？怎么看着像一个摇滚乐队？”吴楠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盯着舞台看，“可能是因为周翔过来了，所以他们想要向他致敬？你没发现他们的服化造型和当年的猴子捉虱子乐队的一样吗？”“我的天，他们这哪里是什么致敬，这是在掀周翔的伤疤，他们学校都没有审核的吗？”林曼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前奏已经响起，聪聪和另一个人各自抱着一把电吉他跳到台前，伸手比出了一个手势，大声喊道：“致敬！致敬！”喊完他们就埋头用力弹奏。是“猴子捉虱子”乐队最经典的歌曲，家长们有些不知所措，现场的同学们却被一下炸翻了。“致敬！致敬！”体育馆的屋顶快被掀翻了。林曼和吴楠感到头皮阵阵发麻，好像回到了当年一起过去的音乐节，台上的儿子好像变成了他们的偶像。林曼感觉到热泪盈眶，但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她好像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这首歌当年是她的最爱，同时也是她的恨。果然，和当年一模一样，这首歌结束之后，所有伴奏戛然而止。聪聪好像和当年的周游合体了。他抬起一只手，把小拇指伸进了自己的右鼻孔。那里像是一个黑洞，林曼一下被拉回到了当年。周游在无垢区面对全球观众的新年联欢晚会上，伸手挖出了一颗直径接近一厘米的大鼻屎，怼到了全球观众的面前。聪聪的声音再次响起，林曼被拉回到了现场。聪聪手里拿着麦克风，和他的乐队的其他成员正在模仿当年的那个记者招待会的现场，那也是周游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的面前。“快制止他们啊！”林曼忍不住喊出声来，但是她的声音只能在自己的家里回荡，现场没人能听到。警察和学校的保安及教师组成人墙，挡在无垢区校友和其他人的中间，没有人上去制止聪聪他们。聪聪不知道已经排练过多少次了，模仿周游，翘起嘴角，“据我所知，像我这么干的无垢区的居民可不在少数。”“我有个疑问。”鼓手模仿当时的娱记举手发问，“你为什么要用好几年的时间去培养一颗这么大的鼻屎？”“你没有住在无垢区吧？”聪聪看向他，露出轻蔑微笑，“所以你不知道住在无垢区想养出一颗可供把玩的鼻屎有多难，我用了三年时间才养出这么大一颗。”“我也住在无垢区。”键盘手模仿另一个娱记，有些傲慢地看了看身边的同行，“我们的身体都植入了自清洁系统，不可能产生可以凝结成鼻屎的分泌物，也没有合适的其他条件。”“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关掉了右鼻腔的自清洁功能，伪造了一个虚拟空间。”聪聪说着举起自己的右手，“此外，我还关掉了大拇指、食指、中指和小拇指指头的自清洁功能，通过右鼻腔和这四个手指头，功夫不负有心人噢，我终于搓出一颗这么大的鼻屎。”聪聪的几根手指在空中轻轻揉搓，一脸迷醉，“一千多个夜晚，我就这样把鼻屎从自己的鼻腔里挖出，然后这么慢慢的把玩，那种真实的触感，这种快乐和自在的感觉，你们根本体会不到……”“下流！粗鄙！肮脏！”突然有无垢区校友发出了尖叫。吴楠和林曼杯这个声音吓到，身体微微一颤。“下流，粗鄙，肮脏，我喜欢这些词，你们用的词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啊。”聪聪突然放声大笑，继续模仿周游，“我已经在无垢区居住十多年了，你们知道一个不能流汗的摇滚歌手有多痛苦吗？越来越多的词语被禁用的摇滚乐队还是摇滚吗？我们的乐队其实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解散了！这些词听起来好爽啊，啊！那些下流的人，下流的事，下流的时光，我好怀念它们啊，那是一种，轻狂的，野蛮的，自由自在的，没脸没皮的。”聪聪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活过。”所有人都被聪聪的言论吓到了，甚至忘记了呼吸。聪聪的语气和台词跟当年的周游几乎一模一样，林曼和吴楠出现了幻觉，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周游，而不是自己的儿子。聪聪突然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他的皮肤在闪闪发光。“你们已经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呢？比如说，抚摸的感觉，你的手心冒汗，摸到心爱之人皮肤上的颗粒时产生的摩擦，然后紧紧粘附在一起的感觉？那种分离时黏糊糊的感觉？不，那是我们现在的皮肤无法承受的痛苦，可这种痛苦不是天生的，它其实来源于快乐。”聪聪伸出手凭空抚摸着自己，“那种实实在在的快感，你的身体不停地在分泌出快乐，渴望，希望自己能变成一头野兽，你们想要互换彼此的体液，你们渴望那些肮脏的，粗鄙的，下流的。”现场突然出现大量的吞咽口水的声音。林曼和吴楠也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口水，互相对视，眼神开始变得有些迷离。在干净整洁的家中，他们的两只手不自觉地握到了一起，吴楠微微用力，将林曼搂紧自己的怀里，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已经三年还是五年了？他没有这么亲密地接触过林曼。林曼微微抬起头，眼睫毛不停扑朔，吴楠的嘴唇慢慢向她靠近，鼻孔里呼出温热的气息，林曼的嘴唇慢慢张开，吐露芬芳。“猴子捉虱子。”现场突然有人喊出这句话。跟着有人喊出了下一句，“放进嘴里吃。”“哈哈哈，对，那种自在的快乐的时光……”聪聪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好像有一束阳光洒落在他的肩头，里面有灰尘在旋转飞扬。保安们终于在两个警察的带领下冲到台上，将聪聪按住，有人伸手想要去捂住聪聪的嘴。聪聪嘟起嘴唇在那个人的手掌上亲了一下，吓得他连连甩手，坐倒在地。“肮脏的，粗鄙的，下流的……”聪聪被戴上了头套，声音还在嗡嗡作响，“野蛮的，自由自在的，活过。”“无垢区的居民请注意，身体自清洁系统会产生排斥反应，后果无法预测，非无垢区的居民请注意，即刻保持适当的距离，否则将扣除你的清洁自觉信用分。”警告声在现场不停响起。所有的虚拟投影开始闪烁，林曼和吴楠的投影被强行关闭，回到自己家中，林曼脚底发软，跌坐在地。“否则将扣除你的清洁自觉信用分。”“紧急警告！紧急警告！用户家庭成员吴聪严重违反清洁条例，将被扣除十二分，鉴于他还是未成年，先扣除六分，其余六分预留查看。”七级机嗡嗡作响，身体微微颤抖，似乎也被这突然收到的警告震惊到了。林曼一下弹射而起，像是回光返照般直愣愣地站着，盯着吴楠。“聪聪他……”吴楠过去抱住林曼。林曼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用力推开吴楠，转身冲进沐浴间。“我要零度的水。”水流泻落，她的身上散发出热气，像一块热铁被浸入水中，但这还不够，她希望自己是大理石的，希望是一块玉雕琢的。吴楠站在客厅里，七级机悬空漂浮在他的身旁，他看着这个机器，将小拇指的指头探进右边鼻孔，鼻腔里空空荡荡的。一个多小时后，接到警察局的信息，林曼穿上防护服和吴楠一起匆忙赶了过去。“他的行为不是应该由学校进行处分吗？怎么会被你们抓到警察局来？”吴楠对警察表示抗议，试图为儿子辩护，“他还是个未成年，你们不能滥用职权。”“他传播的不当言论在社会上已经造成了恶劣的影响，涉嫌煽动，严重扰乱公共秩序，同时也使用了大量被禁用的词语，传播淫秽思想，属于违法行为，由我们警察部门接手介入调查。”负责的警察语气严厉，“之后会移交到法院部门进行判决。”“会被判刑吗？”吴楠脸色苍白。警察点了点头，“要看法院那边怎么量刑，三到六个月的强制管教教育是最少的了，找你们来，也是希望等到你们的配合，在这些文件上签字，到时候我们也会为你们争取从宽处理。”“他一定是被别人蛊惑了，他肯定不是主犯，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们要帮帮他。”林曼突然插话，“今天他还刚给我们买了七级机，他自己也想去无垢区生活，这里面肯定有别的原因，你们要好好调查一下。”“这个情况我们已经掌握了，他就是整个事件的主谋，我们已经跟踪调查了他所有的社交平台和交易情况，发现他有一大笔钱转入到你老公的账户里，此后你老公用账户里所有的钱买了台七级机。”警察说完看了吴楠一眼，又看向林曼，“你儿子说买那台七级机的目的，就是因为他做过调查，七级机对家庭清洁自觉的审查更加严苛，这样，他才有机会在你的眼皮底下让你们家的清洁自觉信用分跌到90分以下，他想我们坦白，他想考上排名前三的大学继续深造，但他不想去无垢区生活，所以只能采取这么激进的方式，来提前失去入住无垢区的资格。”“不是这样的……”林曼不肯相信。“这样，你们先把这些文件签了，我可以安排你们和他见一面，你可以当面问他。”警察说，“我也有孩子，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忧，毕竟这只是一次拙劣的模仿，直播一开始就被切断了，其实社会面的影响也不算大。接受管教后，只要表现好，甚至都不会对未来产生什么影响。”他们签署完所有文件之后，见到了聪聪。隔着一张桌子。“为什么……”林曼问。聪聪不敢和自己的妈妈对视，“我感觉自己只是你培养在无菌室里的小白鼠，一切只能按照你的规定，其他所有东西在你看来都是脏的。”“妈妈都是为你好。”林曼说。聪聪悄悄看了一眼吴楠，鼓起勇气看向林曼，“对不起。”林曼抽泣，控制自己的眼泪和鼻涕不要流出来。“妈妈。”聪聪轻喊一声。“嗯。”林曼深吸一口气。“你能再抱我一次吗？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抱过我了。”聪聪说，“接下来我们可能会很久都见不到了。”“好好接受管教，只要表现好，你还有机会参加高考，依然能考上最好的大学，听妈妈的话，好吗？”林曼说，“我们家的未来全靠你了。”“嗯，我错了，那你能再抱我一次吗？”聪聪带着哭音。林曼先看一眼警察，等他点头同意之后，她才站了起来，绕过桌子向聪聪走去。在她张开双臂想要抱住自己的儿子的时候，七级机的声音突然在这里房间里响起，一颗纽扣大小的设备悬浮在她和聪聪的面前，“警告，如果你现在和他拥抱，证明你谅解了他的行为，你们的家庭清洁自觉信用分将被扣掉两分，将永远失去入住无垢区的资格。”林曼放下双手，看向聪聪，“这也是你算好的吗？”聪聪看着悬浮在面前这个小小的设备，死死地盯着它看，然后垂下了脑袋。回家的路上，吴楠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你可真狠心啊，入住无垢区比儿子还重要吗？连一个拥抱你都不肯给他。”“拥抱以后还可以有无数次，但是失去入住无垢区的资格那就真的再也没办法了。”林曼情绪异常平稳。“就算入住无垢区又能怎么样？他会一直恨你的。”吴楠说，“还有我。”“他以后会感谢我的。”林曼轻声说，“等他从管教中心出来，就会主动和我们反省自己现在有多么天真和愚蠢，猴子捉虱子，从来都是妈妈帮孩子抓。”吴楠叹了一口气，“我看你是自己太天真和愚蠢了，他不想去无垢区生活，你逼他有什么用？”“谢谢你。”林曼看着自己手心里的七级机小设备。“可能十二级机也就是你这样冷酷无情的。”吴楠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看了一眼这个小设备，摇了摇头，“没想到你会随身带着它。”“我必须预防所有可能，只有随身带着它，才能提前得到预警，我们家不能再被扣分了，以后不管你去哪里也都要随身携带一个，接下来我们要把被扣掉的分尽快补上去。”林曼说着转头看吴楠，“你有没有发现，今天去现场参加校庆的其实不是周翔，而是周游。”“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吴楠惊讶。“周翔右边的耳朵后面有一颗小痣，而周游没有，那件事情之后，周游从管教中心出来之后应该就回到了无垢区，成了周翔的替身。”林曼说，“当然，这和我们没有关系，你知道我为什么说聪聪会主动和我们反省吗？因为今天聪聪在台上模仿他当年胡闹的时候，他就一直坐在那里，无动于衷。”责任编辑：讷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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