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六神磊磊一赶在优酷会员过期前看了十集《暗河传》，有些感慨。讲风格，这部剧不是很金庸，反倒是有点古龙的影子。里面男主之间的情感线，看得我这个岁数的人很感触。女性我不了解，对于男性来说，如果有一个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出口频率锐减，那就是“兄弟情义”。年少时，兄弟情是个高频词，大家经常都爱说兄弟情义、生死与共。到后来才发现，岁数慢慢大了，兄弟情已说不出口了，也没有什么对象去说。也才会渐渐知道，生和死真的都只是自己的事。剧中男一男二苏暮雨和苏昌河就是这样，少年时是生死兄弟，两人被迫参加杀手组织“暗河”的选拔，规定只能有一个走出“鬼哭渊”。但他们誓不肯自相残杀。苏暮雨讲，我们两个人不要走散了，都要活下去。他还向大家长恳求，留下我俩，都能给你当牛马。满屏弹幕都是感动，当然我也很感动，但还是会忍不住想，走散，是后来人生的大概率。我猜“暗河”大家长当时也是这样想的。二年少时说兄弟情，很容易出口，但那也确实是真心的。那时候玩在一起的朋友就是最重要的人。当然，现实中岁月平淡，不能和“二苏”之类的杀手比。但一起听过的歌，看过的碟片，输过的球，彼此的槽点和糗事，都是兄弟们印象最深的记忆。一瓶可乐上头，就能吼出咱们“生死与共”。大家也真的会憧憬，哪怕毕业了、走上社会，未来无论贫富、贵贱、远近，都要一直同路。可结果是走着走着就散了。年轻人我不知道，对于80后来说，一些人失落在短信里了，一些人失落在qq里了。办公室里，我同事唏嘘说，中学六年死党的“苏昌河”，拍毕业照时信誓旦旦说结婚没新娘可以，没你这个伴郎不行。“可后来我知道他结婚，还是在朋友圈。”大学时好到穿一双袜子的室友，毕业头两年还视频，能约着开黑冲塔，后来就只剩过年群发短信。人生经历、际遇变了，悲喜就慢慢不在一个频道上。最先走失的，通常是库叉一声回去继承家业的甲，人家成了“大当家的”，家里自住房，你房贷房租两开花，怎么聊。单身的乙、丙也渐行渐远。他们自驾去西藏，婚后的你就不能理解，怎么可以这么闲，老二不换尿不湿吗？老大不上辅导班吗？至于考上公的丁，朋友圈更是永远只剩下一条线。能说到一起去吗，根本不能。哪怕想关心一下都无从说起。《暗河传》里，大家长慕明策见到少年老友“克叔”慕克文，一个是江湖枭雄，一个成了独守蛛巢30年的驼背老者，大家长说声叨扰了，想关心老友，却都觉得无从启齿，怎么表达都觉得格格不入。三除了际遇不同，人和人的分开与失散，很大程度上也有三观问题。少年时三观是不成型的，到后来彼此想法不同，对世界认知也不一样，再说“兄弟情”就没根基了。《暗河传》里，苏暮雨和苏昌河就三观不一样。苏暮雨喜欢自由自在，而且是不伤害他人为前提。他还非常拽地搞了三不接原则，作为一个杀手，不想接就不接，那老板容得下你吗？苏昌河则恰恰相反，信奉生存主义，你不接的单我都接，你不杀的人我都杀，胸怀大志，又野心勃勃。两个人的兄弟感情是真的，诺言是真的，甚至说长远的理想也貌似一致，都说是要改变暗河，冲破暗河。可俩人的信仰不同，最终走向了对立面。甚至，苏昌河自己成了新的暗河。有一部老片《太极张三丰》，很多武侠迷都看过，当年男生都在水缸里搅过太极。里面的君宝和天宝也与“二苏”很像，从小在少林寺学艺，结为生死兄弟，都想着要出人头地有一番作为。但君宝的原则是不能干坏事，天宝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最后只能生死相搏。这个意义上说，三观完全不同的兄弟，后来走散了反而是福报，天天面对才真的会体面不保。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像大家长和克叔那样，尽管还侥幸地同路，但一个兄弟活成了另一个兄弟的影子。第七集里，克叔“以命换命”，将大家长身上剧毒转移到自己身上，令人伤感、剧恸。但其实双方之间也就剩下责任和背负，知心、共鸣一样已经流失。四当然，标题说年少时不轻言“生死与共”，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悟。青春这东西就是不计后果和无怨无悔。哪怕知道结局，可以再选择一次，你让苏暮雨回到小时候，他大概还是会替苏昌河挡下大家长一击，还是会许诺“生死与共”。我真正想说的只是，对人生中的分散要有个准备，走散时不内耗，不那么难接受变化，也就可以少些纠结和痛苦，能拥抱新的未知。一剑刺向苏昌河的时候，苏暮雨一遍遍回想小时候俩人的患难与共，越想越痛苦。还想啥呢，就当他死了不好吗。还有张君宝，看到发小董天宝跪舔公公时，觉得天塌了，好久都接受不了。其实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你俩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不过是因为说多了“生死与共”带来的假象而已。话说回来，生活还是比武侠温暖些。少年情谊到了后半段，真的就那么不堪吗？肯定也不是。有不少关系，后来也是会神奇地续上的，“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一样有，只不过大家要找找新的话题和结合点。我前两天还和老同学一起卖石榴，事实上才一百箱，大家都知道没几个钱，就图个快乐好玩。友情就续上了。顺便吐个《暗河传》的槽，武侠要燃，可以理解，但也没必要每次打架都把bgm整的热血沸腾的吧，中年人的耳膜表示有意见。 文章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