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致力于探索精神疾病的创新疗法和技术，希望在有生之年改变精神疾病的治疗格局。遗憾的是，还未圆梦，他便早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撰文 | 燕小六当地时间10月8日，年仅42岁的美国斯坦福大学精神病学和行为科学教授诺兰·威廉姆斯（Nolan Williams）去世。这一消息引发业界震惊和惋惜。诺兰的妻子、斯坦福大学精神病学和行为科学临床教授克里斯汀·拉吉（Kristin Raj）证实了这一消息。根据诺兰领衔的斯坦福脑刺激实验室消息，其死因是自杀。截至本文发布，他的妻子、好友及多名患者先后在社交媒体发帖悼念。“诺兰医生毕生都致力于帮助他人找到希望，是他指引我走出黑暗。谁能想到，他自己却默默地承受着痛苦。”一名患者感慨，精神疾病往往具有欺骗性。美国精神病学协会第141任主席、美国塔夫茨医学中心首席精神病学家保罗·萨默格勒（Paul Summergrad）感到十分惋惜，他悼念道：“诺兰是这一代最杰出的精神病学家之一，他本该成为明日巨星，前途无可限量。”诺兰·威廉姆斯（Nolan Williams）资料图。/图源：nolanrwilliams.com“最好的青春岁月都用来学医了”独立执业的精神科医生欧文·缪尔（Owen Muir）是美国儿童和青少年精神病学会（AACAP）认证的“杰出研究员”，和诺兰结识多年。两人因研究方向相近而交往甚密。在欧文的印象里，诺兰个头很高，为人风趣，体贴入微，做事有点“一条路走到黑”，远比同龄人刻苦，“最好的青春岁月都用来学医了”。诺兰先后在美国南卡罗来纳医科大学完成神经病学、精神病学两个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该校常年稳居美国乃至全球脑部疾病治疗的第一梯队，素以严格著称。一般，神经病学和精神病学规培各需4年左右，而诺兰只用了6年时间。他还通过考试，获得免修行为神经病学与神经精神医学规培的资格。“这意味着，诺兰完成4年本科、4年医学院教育后，经历6年高强度的培训，就拿到了3个专科医师资格认证。要知道，我花了6年才完成一个精神病学住培。”欧文感慨。此后，诺兰一直致力于探索精神疾病的创新疗法和技术。诺兰发现，神经外科在治疗帕金森病时，越来越多地采用脑深部电刺激（DBS）：通过植入电极，每天发出数以万计的电脉冲，持续改善震颤等运动障碍问题。而在精神科，经颅磁刺激（TMS）虽被证明对抑郁症等有效，但传统方案是每周五天、每天一次治疗，六周为一个疗程。通常治疗进行数周后，可见症状缓解或改善。不过，这对于身处绝望深渊的抑郁症患者来说，治疗进程太过缓慢。“关键或在于刺激强度、频次。”诺兰曾在公开场合表示，当大脑的认知控制回路无法抑制负面情绪的神经环路时，某些患者就会出现严重功能障碍、产生自杀念头。若能测算出更精准的TMS刺激频次、更合理的高剂量，或能像DBS那样，在短时间内有效控制自杀念头。欧文与诺兰交好，是因为前者也在探索、优化TMS治疗。2018年前后，欧文征得患者、伦理委员会等同意，在少数有强烈治疗需求的患者中，开展一天多次的TMS治疗。他观察到，有些患者似乎几天就能明显好转。而此时，诺兰已经完成相关领域的基础理论研究，向校方、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等提交资助申请，希望尽快获得拨款、推进临床试验。“医生们很容易陷入治疗的思维定势，被困于‘指南是这么说的’‘保险支付是这么规定的’等局限中。诺兰不一样。”欧文撰写讣告称，医学可以等待渐进式研究，患者不行。有时，总得有人大胆一搏——诺兰就是这样。诺兰在给一名抑郁症患者实施SNT治疗。/图源：斯坦福大学医学院做研究、开公司、谈医保很快，诺兰得到NIH等批复的资助。2019年3月，他发表论文《针对自杀意念的斯坦福加速智能神经调节疗法（SAINT-SI）》，提出个体化的TMS疗法“加速的间歇性脉冲刺激”。据斯坦福大学医学院消息，这是全球首个针对难治性抑郁症的非侵入性、快速作用的神经调控方法。SAINT有多个创新之处。一是采用结构MRI和静息态功能MRI（fMRI）引导、定位，以精准刺激大脑左侧背外侧前额叶皮层的特定区域；二是疗程明显“提速”，连续5天、每天治疗10次，而常规TMS的疗程在4-6周。三是采用远高于常规TMS的剂量，每日脉冲数从2000提升至18000；四是创新采用间歇性脉冲刺激。其疗效令人震惊。2020年的一项开放标签研究显示，SAINT治疗难治性抑郁症的缓解率为90.5%。两年后，发表在《自然-医学》的双盲随机对照试验称，其针对难治性抑郁症的缓解率为78.6%，远高于常规TMS治疗（33%）。2021年，SAINT获得美国FDA突破性器械认定，并于次年获得FDA批准、可用于临床重度抑郁症治疗。此后，SAINT疗法更名为SNT技术，被证实用于再治疗的效果和缓解率等，与初始治疗相似。目前，这一技术在全球越来越多的医院中用于临床或展开研究部署。“拥有他（诺兰）这位朋友，是我的幸运！”欧文感慨，随着诺兰的研究发表，自己开始整理临床观察所得，并将治疗方案和诺兰提出的SNT对齐。“诺兰做研究、写论文的同时，还在思考如何提高可及性，让所有患者都用得上。”欧文表示，诺兰做了一件大多数学者没想过的事：创办公司，为相关技术申请专利、寻求投资，再与美国FDA、保险公司周旋，争取医保付费。这个过程充满挫败，用诺兰自己的话来说，“我总是在和‘看不见的人’打交道”。2024年4月，SNT疗法被正式纳入联邦医疗保险（Medicare）新技术附加支付名单。这是Medicare相关支付计划首次收录精神科治疗方案。随后，一些商业保险陆续对SNT疗法亮绿灯，将其用于严重抑郁、住院患者的治疗中。精神科医生穆罕默德·马图特（Mohamad Matout）追忆诺兰称：“我曾对精神病学的现状和缓慢发展感到失望。诺兰就不一样。他认为，我们就要挑战已有疗法，坚信可以给患者带来更好的治疗方案。”在穆罕默德看来，诺兰还是一名“好老师”。“只要你需要他就会在，并提出真正的问题，给予有效建议。我们很难再找到一个能像诺兰这般助力年轻医生成长、慷慨分享见解的人。”2022年10月，诺兰出席学术会议资料图。/图源：网络希望彻底改变精神疾病的治疗格局SAINT仅仅是诺兰医学研究的“第一乐章”。“他的专利清单叹为观止！”有亲朋提及，诺兰曾创办多个公司，为其研究申请专利保护，包括但不限于《提高催眠易感性的系统与方法》《基于熵的治疗系统与方法》《预测和治疗神经系统疾病复发的系统与方法》……诺兰还是一位坚定的AI乐观主义者。2016年，AI热潮兴起前，他曾为一项AI驱动的诊疗技术提交了临时专利申请。诺兰的另一项颠覆性发现是关于伊博格碱（ibogaine）。这是一种被严格管制的吲哚类生物碱，为已知药效最强的致幻剂之一。“诺兰教授是全球首个展开临床试验、探索伊博格碱神经生物学效应的研究者。”斯坦福大学医学院官网文章指出，2024年1月，《自然-医学》发表关键性研究结果，称伊博格碱可治疗创伤性脑损伤。为期1个月的伊博格碱治疗后，创伤性脑损伤患者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减少88%，抑郁、焦虑症状分别减少87%、81%，认知、运动能力也回归正常。药物没有造成心血管等副作用。为了让伊博格碱尽快进入临床，诺兰在美国德克萨斯州推动一项史无前例的公私合作项目。州政府为该项目投入5000万美元资金，用于支持伊博格碱申请FDA合规药物开发试验。这是当地史上规模最大、由政府资助的迷幻药相关研究项目之一。“他联通政界、学界、商界，只为将一个‘非法’物质变成救治无数生命的良药。”欧文写道，“他在做这些的同时，频繁出席各类学术活动，发表无数演讲，接受《科学美国人》《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等专访，养育两个可爱孩子，以及日常出门诊。”如此专注，或源于诺兰的初心。“我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彻底改变精神疾病的治疗格局，通过研究大脑网络层面的差异、提供精准的个体化治疗方案。”诺兰曾公开表示。“诺兰明白，自杀可能降临到任何人身上，每个人都应获得地球上最有效的治疗。这种治疗必须广泛、可及。”欧文写道。遗憾的是，诺兰还未圆梦，便早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失去诺兰，让我们意识到，没有人能免受精神疾病侵害，即使是那些毕生致力于研究和治疗精神疾病的专家们。”穆罕默德说。资料来源：1.A Eulogy for Nolan Ryan Williams, M.D.. The Frontier Psychiatrists2.Stanford Professor Dr. Nolan R. Williams Dies by Suicide — Global Neuroscience Community Mourns Visionary Leader. channel4now3.https://www.linkedin.com/4.https://nolanrwilliams.com/5.Debanjan Banerjee, et al. "Guarding the Gatekeepers": Suicides among Mental Health Professionals and Scope of Prevention, A Review. Psychiatry Res. doi: 10.1016/j.psychres.2020.113501.6.Cherian, K.N., et al. Magnesium–ibogaine therapy in veterans with traumatic brain injuries. Nat Med. 30, 373–381 (2024). doi.org/10.1038/s41591-023-02705-w（封面图、首图与本文内容无关，图源锐景）来源：医学界运营：王奥雅责编：汪 航*“医学界”力求所发表内容专业、可靠，但不对内容的准确性做出承诺；请相关各方在采用或以此作为决策依据时另行核查。推荐阅读▼↓↓↓点击阅读原文上医学界医生站App看更多医疗信息 阅读原文 文章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