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今年最能打的国产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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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人写诗作文一直有咏史传统。后来有了电影,中国电影人也爱用电影讲存亡之理,论兴替之因,用所处时代的眼光重新解读历史。如果几十年后有人做这样的电影梳理,《长安的荔枝》都应该是绕不过去的一部。乍一看,《长安的荔枝》是讲荔枝是怎么运来的,实际上,它所讲述的是盛唐如何衰败,借一个小人物的生死奔波,揭开“安史之乱”前大唐表面锦绣下的千疮百孔,是“显微镜下的大唐”。那么电影中,大唐是怎么由盛转衰的呢?01.谁是“罪魁祸首”?主角李善德出场就带出了许多信息。他是弘农郡举荐到太学的才俊,是聪颖上进的青年中的一员,24岁以明算科及第。不过,他虽然兢兢业业,但38岁依然九品,因为朝廷重文轻算,明算科出身者毫无升迁希望。“重文轻算”是马伯庸认为中国古代王朝治理的重大问题,国家管理缺乏精确数据,缺乏实证精神,在《显微镜下的大明》《两京十五日》《风起陇西》等书中,马伯庸都或正面或侧面地呈现了这种文化偏向如何导致治理效率低下、资源浪费以及专业人才被埋没,最终,整个社会,尤其是底层,来承担治理失败的沉重结果。《长安的荔枝》中,马伯庸对这个问题的探讨尤其直接、深入,也极具批判力度。随着荔枝的差事派下来,大唐暴露的问题越来越多。荔枝使承担的职责是,要在贵妃生辰前,从岭南运来新鲜荔枝。岭南距离长安路途遥远,而荔枝“一日色变,两日香变,三日味变”。首先,“荔枝使”这个体系外职责的设立本身就是问题。原著中说:“这几年以来,圣人最喜欢的就是跳开外朝衙署,派发各种临时差遣。……这些使职都是临时差遣,不入正式官序,可因为是直接给圣人办事,下面无不凛然遵从。其中油水之丰厚,不言而喻。”上行下效,皇帝跳开官僚体系和律法规则,大太监也跳开,权相也跳开,可想而知,各地节度使在辖地也跳开,于是,基层官吏和底层民众要承担来自五花八门的上级的各色要求,更可怕的是,这些需求常常相互冲突。接了荔枝使的李善德,并没有一路绿灯,相反,是步步艰辛。一方面,固然因为各级官员尸位素餐,另一方面,这也是各级官员对各色“大使”的消极抵抗。原著中,一位官员这样表达不满:“圣人近年来喜欢设置各种差遣之职,因事而设,随口指定,全然不顾朝廷官序。这些使臣的一应开销,皆要从国库支钱,却只跟皇帝汇报,可以说是跳至三省六部之外,不在九寺五监之中。结果是什么?度支无从计划,藏署无从扼流,比部无从稽查,风宪无从督劾。我等只能眼睁睁看着各路使臣揣着国库的钱,消失在灞桥之外。”荔枝使的艰辛,折射出君王统治的松动,曾经缔造盛世的天子,对帝国的掌控早就不是如臂使指。叛乱的前奏,就是这样一处又一处不起眼的,从消极执行,到违抗圣命的试探。等到封疆大吏确认,王座上的老虎已经睡熟,盛唐很快就将陷入藩镇割据。李善德原本以为,没有转运之法,是死路一条,却没料到,有了转运之法,面临的局面更加危险。因为从鱼内侍到右相、到户部、礼部、太仆寺,做事的逻辑都是:事无希望就推诿,若有希望就争功,争功不成就破坏。因为推诿,请假看房的九品小吏被这个必死的差事砸中。皇上的要求荒唐,就找只替罪羊,杀了,反正不能打皇上的脸面,不能牺牲自己的荣宠。因为争功,测出转运之法却不懂好处均沾的荔枝使,像皮球一样被各个衙署踢来踢去,甚至锒铛入狱。争功不成的破坏,就更可怕,岭南五府经略使带兵“请客”,鱼内侍于商州道设伏截杀,截杀不成,还要在生日宴上,拦住贵妃伸向荔枝的手。李善德两次往返长安与岭南的见闻,展现了大唐从北到南、从西到东的社会图景。赤地龟裂,流民不绝,山贼横行,流寇拦路,驿夫赤贫,村落凋敝,附户苦不堪言,内监、权相相争,百官沦为家奴,国法、流程只能为难老实人,在强者面前,突破流程才是脸面,做官要懂和光同尘、好处均沾、花花轿子众人抬。运送无解之时,李善德曾真的希望把事做成,但真的做成了,李善德反而更加痛苦,因为这成功的代价太大,大到几乎击碎了这个立志“为民做官”的中年小吏的良心。李善德见到了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权力,知道了流程是“强者不用遵循的规矩”。他辜负了真心相托的友人,把荔枝园砍得满目疮痍,8个驿站驿夫逃亡,周围村落消失……电影有个由小到大再到小的对比非常精彩。转运测试时,1500贯钱的民间经费,几匹马,几个骑手的规模。得到右相令牌后,10斤荔枝的需求被层层加码,砍了200棵树,长到首尾不能相见的马队,经过时地动山摇,声势浩大得仿佛在发动一场战争。而这场以无数村落凋敝、骑手横死、马匹倒毙、耗资数万贯的极限接力的结果,只是一小碟生日宴上不起眼的水果,淹没在众多莳花鲜果中。贵妃伸了伸手,还没拿起来,就被安禄山之子的舞蹈吸引走了注意力,右相混合着尴尬、失望与怒气,抽动了一下嘴角。作为商业电影,《长安的荔枝》提供了两种爽感。一种是智力的爽感,用地理、保鲜技术和运筹学的精妙结合,解决五千里运荔枝的不可能难题。另一种是小人物爆发的爽感。李善德怒斥右相,把这一路的见闻,二十载不得志的憋闷,都在对右相的怒斥中爆发了出来。他击破了右相“不劳一文,而转运饶足”的洋洋得意,直言“天下银钱皆有定数,取之于民用之于上”的荒谬,最后问出,荔枝与国家,孰轻孰重。当然,仔细想来,仅让右相一人承担斥责并不公平。若论罪魁祸首,当属从未正面现身的玄宗。权监鱼内侍、称霸南国的岭南五府经略使、实事推诿花花轿子抢着抬的各部各级官员,没有谁是无辜的。至于取之于民,用之于上,转运一场荔枝还能帮圣人赚钱的右相,这无非圣人敛财的家奴罢了。02.不是贵妃,而是帝王的欲望电影《长安的荔枝》完全摆脱“红颜祸水”的叙事。电影结尾和原著不同,这是一处重要的改动:原书中,右相说贵妃很喜欢荔枝,以后进贡成为常例;电影中,贵妃根本不在乎荔枝,在乎荔枝的,是自恋的皇帝、媚上的右相和争宠的太监。动员整个帝国的能量送一盘鲜果,是皇帝满足全能自恋的方式。荔枝不是贵妃的欲望,把荔枝跨越5千里送给贵妃,是帝王的欲望。当然,更体现电影女性观的,是阿僮和李善德的夫人郑玉婷两个角色,她们是朴素智慧的化身,她们勇敢、坚韧,比男性更清醒、也更忠于内心。阿僮曾问:这荔枝非要吃吗?运到长安还能好吃吗?荔枝,在圣人眼里、内侍眼里、相国眼里都不仅仅是荔枝,它是无所不能的证明,是为圣人筹谋的功绩,是邀宠的筹码,但在阿僮眼里,荔枝就是荔枝,一种水果,不好吃,就失去荔枝的意义。这是看山仍是山的佛性,阿僮永远直接、清澈、明心见性。阿僮用两个字,完成了头脑清晰的正常人对“权令智昏”的疯子的反讽,也是女性对自恋男性的嘲弄——“有病!”她不被宏大叙事所蛊惑,她热爱父母手种的每一棵树,热爱身边的族人和朋友,过真实而具体的生活。永远和佛像一起出现在画面中的右相,其实毫无佛性,而侗女阿僮,真有佛性。阿僮曾劝李善德,别回长安,把妻女接到岭南,不信皇帝还能找到这里来。李善德不以为然,没想到,阿僮一语成谶。阿僮出现的场景,常有一只狸花猫。倔强,独立,自由,谁都不能豢养,权力也不能让她屈服。这样的阿僮自然是有脾气的,整整一年,阿僮都没有原谅李善德砍树,但善待了随他流放的妻女。另一位重要的女性,是郑玉婷,一位能打男人绝不内耗的盛唐悍妇。她绝不是耗子扛枪窝里横的那种女人,她不仅打夜不归宿自家男人,也敢在宫门外打诬告丈夫的刘署令,还要打说老李是大傻子的苏源。她的暴力非常有趣,是那种有火当场发,打过就揭过,绝不再翻旧账,晚上还能愉快唠嗑的“即时惩罚”,怪不得这巴掌让李善德安心。郑玉婷小事急脾气,但每临大事有静气。她早看出李善德去岭南的差事不是易事,送行时毫无表露,只要了岭南的木棉花,让李善德带回来。她知道,李善德承诺的就一定能做到,让他做这个承诺,他就会守诺回来。贵妃生日当天,作为人质的郑玉婷,在兵士的森森刀光中,冷静从容。春明门通往兴庆宫的大道上,火红的木棉花瓣从李善德划破的包袱里散落,一路飘飞,这是全片最浪漫的镜头。当然,这还远不是郑玉婷的高光。郑玉婷的高光在岭南。两位美好的女性相逢,阿僮问从长安流放到岭南,怨不怨李善德,郑玉婷说,他在找右相摊牌前,征求过我的意见。所以,面斥右相的名场面里,也有郑玉婷的血性和胆魄。她用懂得,成全了丈夫的良心,也坦然接受后果,“我嫁的是他,又不是长安。”比起剧里所有的男性,这两位女性显然更懂生活的本质。永恒的女性,引导人类上升。03.唏嘘和叹息也是对喜剧的敬意对于友谊,电影比小说更温柔也更理想化。电影把苏谅从一个老谋深算的商人,改成了有钱人家的二儿子。一方面为了让角色适合白客。一方面也是让角色更合理——这样不计回报、成全朋友的少年气,要出现在年轻人身上。小说里,李善德和苏谅彻底决裂。而电影里,苏谅关键时刻驾船救急,将李善德送到商州道,飘然远去。电影还给苏谅设置了一个叫苏源的哥哥。“苏源”与“苏谅”形成直白的谐音梗,让李善德最终获得“原谅”。更有趣的是,电影给了苏谅一个结局:去波斯发了家,做了比哥哥更大的生意。被哥哥压制的苏谅最终冲破心结,在波斯成为比兄长更成功的商人。这一结局不仅完成角色成长,更暗讽大唐营商环境之弊。可见,商人成败,终究取决于土壤。影片也不是全无问题。如果细究,赵掌书带兵来抓李善德,那一段“加勒比海盗”风格的追逃,虽然画面精彩,但结局诡异。按理说,岭南五府经略使如果真想抓人,绝不可能让这3个人轻易逃了,官兵也不至于被几个爆竹、几盘颜料挡住。但这一段的落点对整个电影非常重要:李善德在花盆攻击中获得灵感,想到整枝砍断延长保鲜时间的方法,所以影片快速进入最后一次实验,观众也就忘了这一处的不合理。大鹏拍的仍是喜剧,虽然“画饼”“摸鱼”等现代职场梗放在唐代是否高级,是见仁见智的事。本片喜剧性的核心在于“盛大荒诞”的架构:一群人以近乎史诗的规模,执行一项微不足道的荒唐任务。这群人越认真,付出的代价越大,这件事越荒唐、越无关紧要,喜剧的张力越大。大鹏对这个巨大的荒诞,有充分的自觉,他借自己饰演的李善德之口,两次直接点出这种荒诞。一次是黄草驿,驿夫问他“一路奔波是在做什么”,他说“可能在作死”。一次,是他算出转运之法,却被诬下狱,狱友问,为啥进来的?他说“因为一些,水果”。在残酷的喜剧面前,观众是不需要笑出来的,尤其当我们代入那些作为大业的“代价”而牺牲的小人物的时候。有时候,唏嘘和叹息也是对喜剧的敬意。参考资料:《长安的荔枝》马伯庸 | 湖南文艺出版社撰文:刘睿编辑:汁儿策划:看理想新媒体部配图:《长安的荔枝》电影版预告片商业合作:bd@vistopia.com.cn投稿或其他事宜:linl@vistopia.com.cn 今天看啥地址:http://www.jintiankansha.me/t/zDcvmK6ZE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