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动物园看动物,也是在看自己

Wait 5 sec.

本文来自青年文摘旗下「青年文摘阅读与写作」公众号今天是「热读」栏目,高能有料《你好,陌生人》是知名人类学家项飙领衔的一部现代社会人与人关系的剖析之作。继“附近的消失”之后,项飙再度聚焦现代人的精神处境,启迪“我们该如何生活”的思考。快节奏与高度透明化的社会背景下,不断加剧的“陌生化”给我们带来无尽的孤独与疏离。我们如何摆脱对人与事无感的困境,重新找回自己的“安生”?从犯罪研究者何袜皮对城市中的陌生人保安群体的研究,到社区营造实践者刘悦来带动陌生人一起做点事情的花园实验,再到红山动物园园长沈志军对园区“以动物为中心”的设计改造,本书以“看见陌生人”为话题切入点,通过与多位跨领域学者的深度对话,探讨了人们如何在日益陌生化的社会中重新发现他人,重建自我与他人、与社会的连接。精彩书摘 对话“百兽之王”沈志军沈志军是南京市红山森林动物园园长、中国动物园协会副会长。他在2008年的时候加入南京市红山森林动物园,是当时中国最年轻的动物园园长。因为给几千头动物做园长,他给自己取了个网名“百兽之王”。通过这些年的动物园理念革新和展区升级改造,红山森林动物园里动物的野性和天性得到释放与表达,人和动物的关系也发生着持续的变化。沈志军 我先介绍一下红山森林动物园(以下简称红山动物园)。1998年,红山动物园正式对外开放。最初它的物种只有100多个,到现在拥有260多个物种,3000多头(只)动物,来自世界各地的一些濒危旗舰物种在我们动物园里面也得到良好的照顾、保护和繁衍。其中有中国的一些特有物种,比如川金丝猴、长臂猿,有来自婆罗洲的红猩猩,也有来自非洲、南美洲、大洋洲的物种。我们对动物园的认知也是在不断变化的:从最初的动物园把动物养活养好,能够供城市的客群观赏就行,逐渐地变成我们要对每一个动物个体好,要尊重它们的生命,再逐渐地转变成我们要尊重生态,尊重自然。现在我们依托这些物种,去展示它们野外栖息地的生态环境,以及这些栖息地是如何得到良好保护的。红山动物园在理念上不断更新,这样就保证了能够让更多的城市人去了解这些神奇的生命,去了解神奇的生态系统。段志鹏 沈园长,你第一次在动物园工作的时候是怎么跟动物交流的?怎么去看完全陌生的动物?沈志军 小时候我父亲带我去过动物园,我为人父的时候也带孩子去过动物园,但是那时候看动物真的就是一种娱乐。等我真正到红山动物园当园长之后,我更多的是去看动物的状态,这个状态不仅仅是它们的行动,如踱步、跳跃、游泳、攀爬等表达出来的状态,更多的是通过它们的眼睛流露的状态。在红山动物园里面,我和每一个物种都对视过。时间久的话,真的能从它们的眼神里面读出它们的内心世界,是欢快,还是有点恐惧、有点窘迫,抑或是有点烦躁。尤其是跟饲养员在一起了解更多后,就会知道动物饿了会是什么状态,吃饱了、满足了是什么状态,它在不同状态的时候有什么眼神。段志鹏 在语言交流没法实现的情况下,你是怎么知道动物过得舒不舒服的,怎么能够看到的?沈志军   有句话叫“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不仅仅适用于人,其实万物皆通。尤其是哺乳动物,只要有生命,有眼睛,跟它相处久了,你都能够通过眼睛体会到它内心深处的那种心理语言。段志鹏 可以举个例子吗?比如说在什么时候,你对哪个动物的眼睛印象特别深刻?沈志军 比如我们有一只亚洲象路麦,它的丈夫叫麦哥,它们两个其实是姐弟恋,感情非常好。路麦年龄比较大,性子沉稳,做任何事情都非常稳健,处变不惊,所以在它的眼睛里面我们看到的是一种中年的沉稳和温柔。而麦哥小它9岁,小年轻经常搞破坏,不是破坏门,就是破坏栏杆。我去看它的时候,有时候能看到机警和狡黠,这表明它不愿让人靠近,我就会问饲养员最近麦哥是不是在发情期,他说是的,从那种眼神里面能够看出愤怒、烦躁。像大型灵长类动物,尤其是红猩猩和黑猩猩,都是大型类人猿,它们的基因跟人类基因比较接近,是人类的亲戚。从它们的眼神里面,我们也可以看到它们今天是过得舒适、满足,还是有点不愉快,有点孤单。当我把手放在玻璃上的时候,它们也会用手贴着玻璃;我把手背翻过来的时候,它们也把手背翻过来,那时候我的心都快被融化了。我经常路过的时候去看看它们,它们也会走过来,坐在我的面前。一般情况下它们都比较安静,我跟它们对视的时候,仿佛内心的一切都被它们看穿了,它们的眼神那么安静祥和,又那么睿智、深邃。跟它们在一起相处,烦恼会被抛到九霄云外去。项飙 沈园长,你把动物园做成了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我觉得这真的是很大的功劳。那么我的问题是,饲养哺乳动物,比方说大象、猩猩,和饲养你刚才讲的两栖动物或者鸟类,饲养员对动物的感情有什么不一样?当有一些动物,我们没办法用非常直接的拟人的方式,把它想象成一个人,比方说一条蛇或者一条鱼,他的投入是怎样培养出来,需要更多的时间还是需要更多的知识?沈志军 不同的饲养员和不同的动物个体如何相处,或者如何培养感情?我们在招募年轻人到团队的时候,就问他:你喜欢动物,但你最怕什么动物?很多人都会说怕蛇、怕蜥蜴,也有一部分人说怕猛兽、怕尖嘴的动物,当然也有人什么都不怕。每个人对生物界的畏惧不同,可能这是刻在基因里面的。我们在分配饲养员的时候,他从骨子里面就害怕某种动物的话,就不能安排他去养那种动物,因为他不一定养得好。如果没有惧怕的动物,我们就会相应地对他进行一些综合性的培养,先熟悉各个岗位,熟悉各种动物,熟悉操作流程和安全流程,最后给他定岗。大部分饲养员还是能够适应的,一方面是我们的有意安排,会让一个刚刚走上岗位的人去饲养他比较喜欢的动物,另一方面是他自己的那种喜爱,就像谈恋爱一样,一见如故。也有一些人说不上来害怕什么,那就可以给他安排各种饲养岗位。和动物相处久了,就会变得跟家人一样,他就能认出所饲养的一群动物里面的每一个个体。我们园有一个小姑娘,她养着一群犀鸟,在我看来,所有的犀鸟长得都一样,但她给这19只犀鸟都起了名字,飞过来一只,她就能叫出这只犀鸟的名字,非常用心。我们养的细尾獴也是一群,20多只,饲养员都非常清楚,这只叫什么,那只叫什么,这只喜欢吃什么,那只喜欢吃什么。饲养员对动物有一种了解,也有一种信任。我们有一个饲养员养着两只白眉长臂猿,多多和果果,它们俩的性格不一样。在长臂猿家族里面雌性比较强势一些,雄性是被压制的。有一次,雄性的多多要偷袭饲养员,结果被它老婆果果看到了,果果就立马冲过来制止了这次偷袭行为,那么果果这时候的心理是什么?在我们园内,强势的不能多吃,弱势的不能少吃,这叫和谐取食,我们会在个体之间训练这样的配合。有时候多多可能不开心,饲养员先把好吃的给了果果,多多就会来攻击他,这时候果果过去给多多一巴掌,教训多多今后不能这样,要尊重奶爸。饲养员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们哈哈大笑,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他们所养的这些“毛孩子”各有个性,但是共性就是有感情,他们是像家人一样的存在。其实有时候不仅仅饲养员和自己养的动物会产生情感,一些志愿者、小助手、其他场馆的饲养员,也会产生这样的情感。比如有一些和我们关系比较好的兄弟动物园,彼此都是“亲家”了。为了某个族群能够延续下去,不能近亲繁殖,两三代之后我们就开始交换血缘,就会互相以“亲家”相称,问问我家的“毛孩子”到你那边生活得怎么样。像前段时间有个“亲家”的一只白眉长臂猿到我们这边来,可能因为气候、环境、饮食习惯不同,就有点茶饭不思,饲养员可能会日夜不离地去陪着它,让它愿意接受一个新的环境。项飙 我了解到,你在红山动物园里面开设了一个冈瓦纳区,还有一个是集结周边本土动物的区,比方说我们以前在南京地区、日常生活里面见过,或者现在还有的动物,像獐子、野猪、猫头鹰,其实游客对这些也非常感兴趣,给人一种陌生的熟悉感。来自远方的动物和来自身边的动物,游客在这两种观览情景下分别有什么反应,一般会提哪些问题?另外,从设计的角度,你希望这两种动物展示方式分别带来什么样的社会效益?沈志军 我们的本土区展示着长江中下游的一些动物,这些动物其实就生活在我们身边,但是很多人不知道。这可能是因为动物园的自然教育做得不好,以前的动物园经常说要引进老虎、狮子、斑马、长颈鹿这些大型的、有名的动物,而像生活在我们身边的貉、狗獾、黄鼠狼这些,可能是我们平时不容易关注到、体形又小的动物,但恰恰是它们在生态环境里面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所以我们的本土区就把物种和环境之间的关系展示出来,我们不是做一个笼子展示动物,而是做一个生态系统,让物种个体融于环境,让游客看到之后知道生态平衡离不开每一个物种的贡献。所以我们在展出本土区的动物时,有很多人看到我们的介绍,说这个动物园还展出野猪,野猪有什么看头?但是真正看到野猪,人们才知道原来野猪是长这样的,野猪不是新闻报道里面那样凶神恶煞的。为什么现在野猪进城了?其实并不是野猪进城,而是城市建设扩容,我们把城市建到野猪的家里面了。野猪并不会主动去伤害人,只有我们威胁到它的时候,它才会做出伤害人的行为,其实是在避险。但是人类不懂,人类以为它是在攻击我们,陌生有时候就会引发这种误会。冈瓦纳区域则是另一种展示方向。几亿年来,地球板块的运动漂移造成了海水的退和涨,很多生物不得不从大海里向陆地上迁移,比如说植物爬上陆地,从没有维管束的、低矮的植物,进化到有维管束的、高大的乔木,海里面的一些动物也爬上陆地,呼吸器官由腮进化成肺等,这些都是地球生物多样性的基础。地球生物多样性又给人类带来当前幸福无比的生活,我们的生活资料无不是来自大自然的恩赐和馈赠,所以我们要学习如何和大自然相处。我们现在正处于第六次生物大灭绝时期,前五次生物大灭绝都是因为一些自然的原因,比如说行星撞地球或者极度的寒冷等,而90%的科学家都认为这一次是因为人类的工业化生产、农业化生产造成动植物栖息地破碎,进而导致现在的环境危机和气候危机。所以不管是冈瓦纳区还是本土区,都要让每一个游客能够理解生物多样性的重要。我们帮助参观过的游客建立人与自然如何和谐相处的概念,帮助重建这些小动物的生存环境,让地球上的生命能够有序共生,其实就是帮助我们人类自己。段志鹏 一个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动物,或者没有接触过两栖类、哺乳类动物的人,第一次摸到动物的时候,感受一般是怎样的?沈志军 其实这是一个克服心理障碍的问题。我们也遇到过有的饲养员一开始怕蛇、怕蜥蜴的情况,但这些动物是不会主动伤害人的,只是因为它的外表,比如说冰冷的触感或者光滑感,才让人觉得恐惧。所以我们首先要和饲养员灌输这个概念,当然在此之前,我们要让他了解安全操作规程。同时我们也不会强迫任何饲养员去接触他们害怕的动物,只有他们心里真正愿意尝试接受,我们才慢慢地让指导老师去带他们。记得2012年我去英国的布里斯托动物园,那里就有一节很好的自然教育课,教孩子们去接触自然,去了解各种不同的生命。他们会饲养一些无毒的玉米蛇或者蜘蛛,让小朋友们去触摸,去体验这个生命的存在。我本来特别怕蜘蛛,去了之后,那边的老师就拿了一只特别大的蜘蛛放在我手心里面,同时进行讲解和心理疏导,但绝对不是强迫我接触,是我做好心理准备之后才去接触。只要迈开第一步,之后你就完全放开了。我们在本土区里就做了一个老灶台,里面养着一条无毒的黑眉锦蛇,这是一个场景式的营造,因为在农村里,黑眉锦蛇经常会游到灶台边上。其中有两个原因,一是灶台比较暖和,蛇想在这儿获得一些温暖;二是灶台上有一些食物残渣,会有老鼠跑上灶台去吃,这时候黑眉锦蛇就会去逮老鼠。老人都说蛇是祥瑞之兆,不要打它,其实就是说万物相生相克,蛇是可以抑制啮齿类动物的,有了蛇的存在,家里就不会存在老鼠。我记得2021年的国庆节,本土区刚刚开放,我也在那边观察游客的体验状态。我就看到一个妈妈带着孩子,孩子说这里面有蛇,要去看一看。妈妈就不敢看,说蛇多怪异,多恐怖。但孩子非要看,妈妈没办法,就把孩子抱起来看,自己扭过头不看。这时候就听孩子说,“妈妈你看,这条蛇真的好看,真的好可爱”,妈妈拗不过孩子,就正过头来看了一眼,看完之后瞬间释怀,她说这蛇还真的蛮好看。动物园通过各种各样的场景,让每一个人在里面都能找到契合点。不管是你原来喜欢的动物,还是你原来觉得面目狰狞恐怖的动物,你都能找到一个契合点,让你对大自然、对不同的生命产生一些特别的印象,即使以前不好的印象也可能发生转变。我觉得动物园的神奇之处可能就在这儿。项飙 有三种动物,我觉得可以探讨。第一种就是在野生状态下的动物。其实它们对人是害怕的,就像你刚才讲的野猪,它攻击人是因为害怕。第二种是人化了的动物。它们在动物园里面,对人慢慢适应,处于一种过渡状态。第三种是已经宠物化的动物,我们把它们当成生命,但其实是通过人的想象投射的生命。这又可以细化,有这样一类家畜家禽,比方说工业化饲养的鸡、牛、猪,有的鸡被捂上眼睛一心一意长肉,有的猪被彻底流水线化地养出来,这种方式就比较极端。这个时候我们已经不把它们当成一个生命在处理了,我们只把它们处理成一坨肉。这是一个很大的哲学议题。我觉得这是一个有意思的问题,其实宠物和工业化饲养的鸡、流水线化饲养的猪只有一线之隔,为什么我们在这一刻对一个动物崇拜和溺爱,然后一转眼,在一个大型的流水线养鸡、养猪产业里已经完全没有生命概念了?是不是我们对生命的理解也应该更加丰富一点?动物园里面人化的动物,人们又不想把它们宠物化,你对此有什么看法?沈志军 项老师,你的问题非常深刻又富含哲理。我从以下几个方面来探讨,不一定非常准确,仅代表我自己的一些观点。首先是动物园里面的动物。先说说项目动物,就是蜘蛛或者蛇之类的,放在手上让小朋友们去认识的动物。这在国际上叫自然课堂,在行业道德、职业操守方面是被允许的。通过训练让人对动物脱敏,让人对这种动物不觉得恐惧。脱敏之后要用二指法触摸,就是每个学生只能用两个指头从一个方向向另外一个方向轻轻地抚摸它,接触它,感受它的体温。这是行业里面我们惯用的操作规则和流程,让动物习惯被抚摸而不产生应激,从从业者的角度来讲叫职业道德,从动物的角度来讲叫动物福利。其次是宠物。经过几万年,人类把野生动物驯化成人类的伴侣,成为宠物,比如狗、猫。研究者们通过对它们的肠胃道进行解剖,发现野外的猫科和犬科跟现在的家猫、家狗已经开始有一定的区别,估计再过几万年,它们可能就成了两个物种。现在有很多人喜欢猫和狗,它们也变成人类生活的一部分,我们称之为伴侣动物,它们可以填补人的情感空白。它们成为人的伴侣的同时,人也在陪伴着它们。如果没做好思想准备就养了一只宠物,当它把你的家拆掉的时候,你又讨厌它,把它扔掉,这是很不道德的。既然是伴侣动物,你就要想好,从收养它或者从宠物店把它带回家的那一天开始,你就要对它的一生负责。在这个过程中,伴侣动物也会给你很多心灵慰藉,经过几万年的驯化,它们已经觉得人类不会伤害它们,对人类很少设防。宠物是长期驯化而来的。动物园里面的这些野生动物代表了它们在野外的同伴,它们是来到城市的动物大使,承载着宣传教育的作用,同时它们也是野外种群在动物园里面的延续。所以一个好的动物园不应该是野生动物的消耗场所,而是应该开展各项研究,去支撑野外工作的科研机构和保护机构。所以很多人说动物园是诺亚方舟,如果没有动物园,很多的野生物种可能就没了。比如我们知道大熊猫是国宝,曾经是濒危物种,其实除大熊猫之外的濒危物种可太多了,像长臂猿、白颊长臂猿、白眉长臂猿,都已经很少了。我们有责任在动物园里面为这些物种延续它们的血脉。前面谈到种群管理,也就是要经常换血缘,不能让它们近亲繁殖。这是第一。第二是一定要保持它们的野性。虽然我们的饲养员和它们有良好的默契和信任,能够训练它们在非麻醉状态下配合饲养员自愿采血、监测心跳、做B超、量血压等,但这不是撸猫行为,而是一种医学训练。我们做这些训练是为了减少它们在接受医学检查的时候因被麻醉而受到的伤害,完全是从动物福利的角度出发,在非麻醉状态下获取它们的健康指数,是为它们的健康着想。同时我们要“去宠物化”,就是不能把动物园里面的这些野生动物当作自己的宠物,否则就违背了我们这个行业、这个职业的底线和操守。它们不是我们的宠物,我们必须要和它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同时也必须让它们骨子里面的那份野性保留下来,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动物园应该做到的。为什么要保留它们的野性?因为我们希望在全球各个国家政府对野外栖息地开展各种保护的情况下,野外栖息地恢复之后,动物园里面的个体能够回到野外,这时候它们不能失去自己的生存本领,比如说觅食、躲避天敌、谈恋爱、繁殖、养护自己的孩子。所以我们动物园人一方面要和它们建立信任和谐的关系,另一方面要和它们保持距离,要让它们保留野性,建立野生动物和野外自然的关联。现在我们红山动物园所讲的丰容,就是在场馆的建设过程中尽量模拟野外栖息地的环境,去锻炼动物的嗅觉、视觉、听觉、探索能力,甚至躲避天敌或者捕猎食物的能力。这样,未来10年、50年甚至100年之后,野外有栖息地了,我这群“毛孩子”就能回到野外,它们的后代也能保持野性。还有一个类别就是项老师刚才说到的养殖动物。工业养殖是批量化的,就像你刚才说的,在人类的眼里它们就是一坨肉,从生下来可能就没见过自然的阳光,没接触过真真实实的土地,它们的一生就是在一个小笼子里被流水线化的作业操纵,甚至接受的光照都是用全光谱灯模拟的,几十天或者几百天之后就变成了一坨肉,被端上人类的餐桌。在我们这个行业,不仅仅是动物园里,还有像动物养殖农场、销售宠物的商店,都有动物福利标准。动物福利简单来讲有五大方面,即要让它们免除饥渴,免除困顿,没有病痛,没有压力,自由表达。农场里的动物也一样,千万不要说它们没有思想,反正几十天之后就变成了餐桌上的肉。人类文明发展到现在,我们一方面在科技、文化、经济方面有足够多的发展,但是另一方面人类也在审视自己,我们应该如何和另外一些生命相处,文明应该彰显在哪些领域。比如现在有奶牛场会让奶牛听音乐,听了音乐之后奶牛放松了,产奶量也高。深层次的研究结论是,如果动物个体长期生活在一个比较压抑或者窘迫的环境里,体内的激素分泌是不平衡的,肾上腺皮质激素会很高,可能会抑郁,血液里的皮质醇含量就高了。当它们变成一盘肉的时候,里面残留的激素其实对人类自己的健康是不利的。所以我们讲养殖动物的福利,养殖动物安全了、健康了,提供给人类的食物才是安全、健康的。像在我们动物园的本土区,我们除了给受伤的动物提供一个良好的环境,还做了一个农田生态。农田生态系统其实是人类和大自然之间的一个缓冲区,人类在这个区域作业或者获取粮食,同时有些动物也会来到这里觅食,比如说鸟类或者其他食草动物、小型兽类,这时候我们怎么去对待它们?我们以前单一地为了获得高产量而使用农药和化肥等,但农药杀死虫子后,多多少少会有残留,这些残留农药会被人类摄入,而且大量使用化肥之后,土壤的物理性质都会板结。土壤不健康,人类哪有健康的粮食?所以生态系统是一个循环,这样的循环需要我们人类用更前沿的智慧去思考。本文摘自《你好,陌生人》《你好,陌生人》作者: 项飙 等出版社: 中信出版集团「青年文摘阅读与写作」专注阅读与写作持续提供经典、原创、实用、有趣的内容原创投稿邮箱📮:gfzwlm@126.com 文章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