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gent出海踩坑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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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镜相工作室,作者 | 马舒叶,编辑丨卢枕“我曾经花了5个月,做了一款没人用的大模型。”去年4月,刘天强期待拿下美国一家快时尚零售公司的大单,为对方开发一款用AI生成产品上身图的B端产品。带着团队干了整整5个月,产品迭代的重要关头,刘天强没等来最后的签单通知,却等来了客户公司被并购、项目中止的消息。刘天强是2025年出海Agent创业队伍里的一员。这批出海人大多有留学背景,成长于国内或海外大厂,为了拿到美元投资连公司都一早注册到了新加坡或美国,推出的Agent产品是全英文版,宣发也瞄准海外,他们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家最普通的海外创企。这样彻头彻尾的“海外化”对于初创团队来说益处多多。“20家公司,19家在出海。”CrePal.ai(AI Video Agent)创始人刘嘉铭这样概括国内AI Agent团队的现状。同一款AI产品,在海外能比在国内获得5倍差异的收益,这背后是海外用户更成熟的付费意识。对于AI Agent这类每一次输出都伴随着token消耗、费用产生的产品来说,创企直接做海外版Agent产品几乎是必然的。爆火3个月就迁向海外的Manus是一个代表,去海外“找钱”是创企们的共识。在国内投资缩紧,投资看“人”的同时,拉不来技术大牛、籍籍无名的Agent创企也需要口袋更鼓的美元基金。不过,当成长于东亚文化圈、受教于国内互联网大厂的创业者们试图“海外化”,无论是截然不同的文化环境、用户消费习惯,还是更复杂的政策约束,都让他们碰了钉子。刘天强没想过,自己离开亚马逊创业的第一年,就做了一款没人用的大模型。和国内崇尚效率的文化不同,AI实在太过创新,外企们就连合同保密协议都要经历几周才能签订。最终,来不及有情绪波动,刘天强迅速缩减团队规模,所有人转变为“无薪”模式,继续迭代产品。刘天强形容在海外AI创业就像边飞边修飞机,变化或许就会发生在下一刻。海外市场不只有“海阔天高竞自由”,是掘金场的同时也是沼泽地,出海听起来很美好,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我们与几个出海Agent创业者聊了聊,看看他们都踩了哪些坑,获得了什么经验与教训。大客户不是救星,而是噩梦的开端2011年,刘天强从东北哈尔滨来到波士顿大学求学,在宿舍里“玩着”开发出了一款计算机视觉API,随后这个玩出来的项目被亚马逊收编,刘天强也进入亚马逊,管理上百人的团队。2023年11月,视觉领域专长和亚马逊背景,让刘天强开始尝试做时尚零售业的AI设计Agent。去年4月,一位在亚马逊共事过的朋友找到刘天强,希望他能做一款用AI生成产品上身图的产品,客户是美国的一家大型时尚零售商。这家零售商每天上新几百款商品,拍摄产品上身图一年要花500万美金,如果引入AI,省钱的同时也能提速几十倍。机会实在诱人,一旦成功,刘天强不仅能收获几百万美金的订单、优质的客户,还能依靠客户的独家数据实现技术突破。刘天强的团队为快时尚领域开发模特上身图Agent。图源:受访者刘天强先测试了彼时市场上热门的开源方案,包括OOTDDiffusion、IDM-VTON,但效果很糟糕。由于市面上的开源模型采用公开数据集训练,多为女装正面图,客户的需求复杂,涉及到公开数据没有包含的绿幕背景、男女装等,无法满足需求。就在刘天强犹豫是否要训练时尚领域的垂直模型时,客户提出愿意提供2018-2023年所有的商品图用于训练。接下来就是一轮轮的测试,手指畸形、衣服纹理错乱、背面人物失真,一次次推倒重来。9月,刘天强的大模型刚有了雏形,因为客户公司并购,项目中断,刘天强花了5个月,做了一款没人用的AI模型。这次经历让刘天强感受到了国内外公司的差异。国内快时尚公司崇尚用机器替代人工,几个人的出海电商团队都会用ChatGPT生成粗糙的产品上身图,但海外的快时尚公司对AI仍然瞻前顾后。除了接受度,还有效率差,美国客户光是签保密协议都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这在国内是难以想象的。去年12月,刘天强拿着训练出来的模型,与一家知名出海快时尚企业中层牵上了线。彼时,AI还不能精修直出适合电商展示的高清大图,为了让合作体验更好,他还和国内的P图公司合作兜底“最后一公里”。不过,最终签单的却是刘天强找来合作的P图公司。刘天强输在了只有模型,没有适配快时尚公司的工作流程。两次失利,让刘天强有了新感悟。比起对AI工具接受度更高的国内快时尚企业,海外的快时尚公司们更为谨慎,在提效之外,他们更看重对工作流程的完全适配。与其说他们需要某个高效的AI工具,不如说,他们希望有在快时尚大企业各个环节里融入AI工具的整套方案。沿着这个思路,刘天强的huhu.ai (设计类Agent)终于迭代到了可以让大企业上手即用的阶段。从4月起,刘天强开始拓展欧美的客户,现在和许多欧美的大型快时尚公司进行合作,艰难地活了下来。在创业第一天就选择了海外市场的刘天强,现在仍然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精神出海”。相比起真正土生土长的国外创企,他们这批怀揣梦想的AI掘金者,仍有不少的课要补。Product Hunt周榜第一,转化不到2000如何让自己的Agent被看到,是AI出海创业者要迈的第一道坎。刘嘉铭在腾讯做了数年的AI产品经理,后来跳槽到心识宇宙,在北美市场主导了AI Agent创建平台MindOS的开发落地。目前,刘嘉铭在做一款视频生成的AI Agent——CrePal.ai。他在创业前期遇到的一个难题就是产品推广。“在国内做Agent产品推广,就是在社交媒体做内容营销,渠道主要是小红书、视频号、抖音,但在国外,尤其是美国,做好谷歌SEO(搜索引擎优化)非常重要。”在海外拥有着庞大用户群的谷歌浏览器,几乎掌握着创业公司的命运。做好SEO,即用户在谷歌浏览搜索某些关键词时让自家排名靠前,成了必修课。但由于谷歌使用超过200种排名因素,各因素的权重还会不断变化,刘嘉铭几乎是从头学起。在过去的两个月,CrePal.ai在谷歌的Dr数值(谷歌评价是否是高质量网站的关键指标),从7提高到了22,翻了三倍。这背后是刘嘉铭每一天都会对照谷歌搜索热词等检查业务,更新页面,在求新求快的AI领域,他却不得不在推广上“慢工出细活”。之前,刘嘉铭做了一款探索性的Agent产品,为了打出声量,他将希望押注在了Product Hunt。这是一个北美地区科技从业者高度活跃的社区,包括OpenAI o1模型都选择了在Product Hunt首批内测。在刘嘉铭的设想里,只要通过Product Hunt拿到一个好的下载名次,就可以在核心的北美科技从业者中引发讨论,但事情的发展却给他泼了盆冷水。为了Product Hunt,刘嘉铭带着团队花了一个月时间与海外社交网络的各个KOL联系,雇佣实习生去拉票,持续关注排名情况。而就在周榜拿了榜一的情况下,刘嘉铭发现一个月的精心准备,只换来了不到2000个下载,“比我们预估的少很多”,刘嘉铭有些失望。“我对海外各个渠道的了解太粗浅了。”刘嘉铭随后才发现,Product Hunt更适合在网页端就能体验的产品,而当时他的产品是仅支持iOS系统的App。此外,在海外找达人做推广,也远没有国内那么简单。比起国内“拿钱办事”的朴素契约精神,海外的KOL们还需要被产品“说服”。作为初创团队,即便刘嘉铭愿意为推广付钱,但海外KOL们更挑剔,“如果你的产品设计不能说服他,或者让他没有惊喜感,他们甚至会拒绝合作”。不过,一旦产品真的能为KOL和他的粉丝带来帮助,创业者们也会受到KOL们无偿的深度测试和热情宣传。和国内只需要考虑花多少钱推广不同,在海外,往往需要在产品投放前,向KOL讲明产品功能将如何帮助他的粉丝。这种在海外AI圈独特的“粉丝文化”,也改变着创业者们的推广思路。刘嘉铭发现,产品内测时,为KOL的粉丝赠送专属权益,成了ROI最高的方法。当粉丝点击KOL的专属链接就能拿到独家折扣时,“我是他的粉丝,所以才有折扣优惠”,粉丝开心,而这种为粉丝发福利的形式,也让KOL们宣传的动力更足。刘嘉铭团队。图源:受访者但新产品不断涌现,想要在海外出头,也越来越难。“AI coding的发展让产品开发的成本大大降低了,对消费者来说,新产品变多了,看不过来了,产品宣发的成本也就自然抬高了。”刘嘉铭出海的这3年,也是海外AI Agent产品赛道越来越拥挤的3年,他亲眼见证了一批海外KOL的粉丝量越来越大,推广费用也水涨船高。“现在想让Agent产品出圈到Manus的程度,单季度至少要准备200万美金。”一位从事AI产品海外推广的人士表示,在山头林立的海外,初创公司想要出头就得准备好本钱。作为没有太多营销预算的小团队,刘嘉铭在选择市场时更谨慎了。“找一些比较适配你的AI Agent的市场,尽可能是高ROI的市场,打透之后,再扩展到别的国家。”除了市场的筛选,刘嘉铭也不再追求大范围地迅速铺开,海外高昂的推流成本让他不能像在国内一样追求“走量”,他转而去接触早期就喜欢CrePal.ai,已经通过AI生成视频在YouTube上获得收益的用户。合规审查高墙,拦住AI创业者除了推广成本,出海创业要面临比国内更严格的合规要求,相应的,也要花更大的合规成本。Macaron ai的创始人陈锴杰毕业于美国杜克大学,做出过MidReal(AI互动故事平台),早早将公司注册地选在了美国,全面打造成一家美国公司。即便如此,陈锴杰还是撞上了审查墙。在Character.AI出现之前,陈锴杰也曾想做一款类似的AI应用。在最初的设想里,陈锴杰注意到大多数用户都是手机不离手,而AI又需要更多的文本数据才能提升输出效果,因此如果允许App在后台阅读手机上正发生的一切,让AI分析用户的生活,就可以让AI随时发布动态。让陈锴杰惊喜的是,在Agent内测期间,产品在北美青少年里首先有了讨论。在北美的一间学校,陈锴杰的产品已经拥有了初期的几百人用户。这个需要用户随时随地开放自己的生活数据给AI分析的产品,受到追求和父辈不同的年轻群体欢迎,“他们认为,我的生活没有什么不能给你看的东西,因为我们都非常真实”。不过,这个经历了几个月打磨的产品,正在准备上线时,却被监管卡住了。陈锴杰和团队推演技术细节。图源:受访者在隐私监管严格的欧洲,陈锴杰先碰了钉子,他只好选择暂时不在欧洲上线。随后产品也没能获得美国苹果商店的许可,虽然当时AI类产品尚未在iOS系统大规模上新,也不像会议App那样场景明确,对AI收集用户信息造成的影响难以估计,但平台依旧卡得很严。陈锴杰团队极力争取,但随后发现,AI在后台对信息的收集还识别到了声纹,属于生物信息,权限更高。即便第三方愿意开放许可,也需要每10分钟重新对用户发起后台运行确认,这对用户体验的打击是致命的。“技术实现只是第一步,合规才是最大的挑战。”陈锴杰发现,在国内可以拿到许可的数据收集方式,在海外却面临违规。最终这款已经开发完成并经过内测的产品只能下架。出海创业近2年,97年的陈锴杰已经喜欢养绿植了。他笑称自己“到了年纪”,虽然没经历过移动互联网时期的“百团大战”,但在Agent出海市场,作为初创团队,陈锴杰感受到了“打成一锅粥”的压力。出海的水越来越深了。“硅谷的投资人,原先一周收三四十份BP(商业计划书),现在一周收七八十份”,刘天强也在和投资人的交流中感受到,随着硅谷科技大厂的大裁员,更多人涌入Agent赛道。根据8月斯坦福大学公布的研究,22-25岁软件开发人员从业人数较2022年末峰值下滑近20%。与此同时,投资人捂紧了钱袋子,“很多基金公司宁肯把钱放在银行吃利息,也不会冒险给初创Agent公司做风险投资”。这样一来,除了高昂的效率、推广、合规成本,连更容易拿投资这个出海原因都没那么有说服力了。接下来,还有更多陷阱等待着AI出海创业者们,他们将驶入一片愈发幽深的海域。【版权声明】所有内容著作权归属镜相工作室,未经书面许可,不得转载、摘编或以其他形式使用,另有声明除外。更多精彩内容,关注钛媒体微信号(ID:taimeiti),或者下载钛媒体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