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波伏瓦说,社会将老年人视为“贱民”,人们一提起老年,总是伤感而沉默,“老年像是某种让人羞愧的秘密,谈论它有失体面”。她写《老年》就是要打破这种沉默,希望读者能了解老年人的真实境况。文|苗炜1963年的10月24日,正在罗马度假的波伏瓦接到了一个电话,她的妈妈在浴室里摔了一跤,被送进了医院。波伏瓦的妈妈77岁,有髋关节炎,每天吃六片阿司匹林,还是觉得哪儿都疼。妈妈摔倒后住进医院,本以为是骨折,住院检查才发现妈妈患有癌症,波伏瓦和妹妹在医院轮流照顾妈妈,直到她去世。这段经历,波伏瓦写了一本书叫《她弥留之际》,我们看其中一段——我看着她。她就在那里,在场,清醒,却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一无所知。不知道身体里发生什么是正常的,然而对她来说,身体的外部也无法知晓——受伤的腹部,瘘管,从中流出的污物。她皮肤发青,液体从伤口渗出,她无法用自己几近麻木的双手摸索自己的身体。他们给她治疗和包扎伤口时,她的头只得后仰。她没有再要过镜子,她垂死的面庞不再为她而存在。她休息,做梦,远离她腐败的肉身,耳朵里充满了我们的谎言。写完《她弥留之际》,波伏瓦开始认真思考老年问题。1970年,波伏瓦出版了《老年》。这本书体例上和《第二性》很相似,也分成上下两部,第一部从民族志和历史的角度来考量老年,第二部从个人体验的视角来考量老年。书中有大量文学作品的分析,读起来比《第二性》要容易,但这本书的知名度比不上《第二性》。直到2020年8月,这本书出版50年后,台湾才有了中文译本《论老年》,译者是邱瑞銮。2025年8月,上海书展中,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了大陆译本《老年》,译者是孟玉秋。法国作家西蒙娜 · 德 · 波伏瓦(摄于 1976 年)55岁的波伏瓦照顾妈妈,除了写下《她弥留之际》,还出版了她的第三卷回忆录《事物的力量》。这本回忆录的第六章,波伏瓦写到导演朗兹曼约她去看电影,放下电话时,波伏瓦发现自己竟然哭了——44岁依然可以谈情说爱,依然可以找回肉体。波伏瓦生于1908年,她年轻的时候,认为老年妇女不该有性生活,她甚至认为自己到了40岁就应该放弃性生活。但她在1952年结识了朗兹曼,就是后来拍出9小时纪录片《浩劫》的导演,他比波伏瓦小17岁。这段恋情让她焕发了生命力。1963年,照料妈妈的时候,波伏瓦又结识了一位年轻女性叫西尔维亚,两人的关系很微妙,既是情人和朋友,又是妈妈和养女。波伏瓦的中年危机和55岁危机都是通过一个新情人来度过的。然而,到这部回忆录的结尾部分,波伏瓦写道——“有一天,我自言自语地说,我都四十了!当我刚从这份惊讶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已经年近五十了。那一时刻让我心头发紧,瞻念前程,不寒而栗,至今,这一惊恐也还没有从我心中散去。我无法相信自己已经垂垂老矣。”55岁的波伏瓦会在家中照镜子,“我现在已经厌恶自己的这张老脸了:眉头突起,眼袋肿胀,面庞肥大,嘴角皱纹重重,挂着苦相。也许路上碰到我的人只不过把我看作是一个不美不丑的五十来岁的老妇人,既不显老也不显年轻,就是个一般人而已。可是我自己,我却看到的是我的老脸,上面还留着一个斑痕,我永远无法将它除去”。波伏瓦说:“末日即将来临以及身心俱疲的必然性导致我没有勇气去抗争,我的种种幸福快乐已经淡然无味。将我和尘世连接在一起的纽带,一条一条地被蚕食,它们在绷断,很快就会悉数断裂。”《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剧照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之下,波伏瓦开始研究老年,开始写《老年》。1970年,《老年》出版,两年之后,波伏瓦64岁,她还会制订短期的计划,但推动生命前进的那种力量消失了,“衰老和疾病在削弱生命力的同时,往往也能帮我们接受死亡的来临”。她说:“有时我感到惊奇,今天我的躯体和明日我的尸体之间的不同,远大于我20岁的身体与现在这个仍然活着的、有温度的身体之间的不同。可是,我与20岁之间隔了44年的岁月,而我与坟墓之间的距离显然要短得多。”波伏瓦的这句话令人深思——64岁的身体和年老死去的躯体截然不同,因为这其中有生死的界限,但20岁的身体和64岁的身体也有巨大的不同,这两种不同,究竟哪一种更大?波伏瓦注意到人们会排斥老年到伤及自身的程度——你肯定听人说过,我可不想活那么长,我宁愿在老之前就死掉——波伏瓦说,社会将老年人视为“贱民”,人们一提起老年,总是伤感而沉默,“老年像是某种让人羞愧的秘密,谈论它有失体面”。她写《老年》就是要打破这种沉默,希望读者能了解老年人的真实境况。弃老传统有一部日本电影叫《楢山节考》,讲的是日本古代信浓国乡村里的弃老传统。那里的乡下人非常穷苦,村子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老人到了70岁,就要由家人背着,送到深山野岭等死,避免消耗粮食。69岁的阿玲婆,也打算上山去了。她还能工作,还有一口好牙,在这个年纪还很能吃。她的儿子要再婚,她的孙子要结婚,家里会有两个年轻女人,老太婆没用了。按照习俗,阿玲婆要上山等死。阿玲婆的儿子很孝顺,孝顺儿子就要遵照习俗来行事,他把妈妈送到山上等死。《楢山节考》改编自同名小说,原著中还有一个人物叫阿又,他年过七十,不想上山等死,就逃出了村子。但他被儿子抓回来,从头到脚绑着,扔到了悬崖下面。日本电影《楢山节考》剧照波伏瓦在书中分析,像阿又这样不想死的人,恐怕更符合人之常情;像阿玲婆这样,身体健康还服从习俗,到了70岁就主动上山等死,这种态度比较少见。传说故事总是有训诫的意味,阿玲婆是在给老人树立一个学习模范。波伏瓦引用了一份材料——“纳尔特史诗”——这是高加索地区的奥塞梯亚人创造出来的叙事诗,用口述的方式传给后人。诗中描述族人怎么商议处决老人,老人面对处决时心中的焦虑。族人会劝老年人自尽,说“你活够了”,该去跳崖自尽。如果说服不了老人,族人就会把老人推下悬崖。在西伯利亚东北部过着游牧生活的雅库特人,他们的家庭是父权制,父亲对子女有绝对的控制权。然而,一旦父亲身体衰弱,儿子就会夺走他的财产,放任他衰亡。西伯利亚北方住着科里亚克人,每到冬季来临,族人要跟随草原上的驯鹿群迁徙时,就会用长矛和刀处死那些体弱的老人。日本北方的阿伊努人,对待老人的态度也是如此。波伏瓦引用人类学的材料——在玻利维亚的西里奥诺人中、在非洲加蓬的芳族人中,以及在南部非洲的聪加人中,任由老人像动物一样活着,被虐待被处死,都是常见现象。《郊游》剧照但并不是所有穷困的族群都会残酷地对待老人。住在火地岛的雅甘人,也是非常原始的部落,他们没有工具,不储存食物,没有庆典仪式,也没有宗教信仰,他们一天到晚都在寻找食物,生很多孩子,对男孩女孩都很疼爱,取得的食物会优先分给老年人。人类学家无法解释,这种良好习俗到底从何而来。但学者们认定,当人类和大自然的搏斗不那么激烈,人类能对大自然进行思考后,一个社会的宗教信仰和巫术就会发展起来,老年人扮演的角色就变得复杂。老年人有了权力,也会利用族人的恐惧来树立权威。但随着文明开化程度提高,族群不再相信法术,也会比较少依赖过去口述的传统,他们有了文字传统,于是,老年人的角色也就不那么重要了。波伏瓦得出结论说,老年人的境况,必须视社会整体的环境而定。在同一时期,贫穷社会或者游牧民族中老人的待遇,显然不如富裕社会或者定居民族的老人。在贫困族群中,极少有老年人能拥有足够养活自己的资产。对那些以狩猎、采集为生的族群来说,更没有什么私人财产的概念。在过去,不管是农耕社会还是游牧社会,资源不足时,最常采取的策略就是牺牲老年人。《来日皆方长》剧照如果一个族群比较富足,就可以有牺牲之外的选择。比如,他们会把这个没有生产能力的群体看作沉重的负担,只给他们最基本的生活所需。他们也可以继续把老年人视作社会中的一分子,年轻人牺牲一些自己的财富,帮老年人过上舒适的晚年生活。波伏瓦认为,看一个社会如何对待老年人,能够看出这个社会的原则和目的。如果一个社会因为老年人不再有生产力了,就把他们视为负担,老年人在社会中,找不到生活的目的和价值,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理由,那么,这个社会的最高原则很可能就是追求利益。在波伏瓦看来,这样的社会系统需要做出改变。年轻群体的恶意说完了原始族群的情况,波伏瓦又带着我们观察各个历史时期中的老年。她援引了文学作品及历史文献,梳理了古希腊、古罗马、中世纪、文艺复兴直到19世纪各历史时期中的老年人状况。在古希腊,人们会尊重老年群体,但人们并不会爱戴作为个体的老年人,因为他们的身体状况不如年轻人。我们在诗人和剧作家的作品中能听到各种对老年的抱怨,比如“不再年轻之后,死亡胜过活着。人的灵魂被不幸所摄取,家庭破败,身体衰残”。再比如,“老年,你是人类的敌人,破坏人类外貌之美的是你,将肢体的俊美化为沉滞、将人的迅疾行动化为缓慢的也是你”。《妈妈!》剧照古希腊两大哲人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都思考过老年问题,得出的结论却截然相反。柏拉图认为,人从青少年时期开始学习,直到50岁才完全成熟,才有能力执政。在他看来,灵魂并不需要肉体,衰老不会影响人的头脑,上了年纪活力下降,反而更有利于灵魂的自由。柏拉图说,老年人应该发号施令,年轻人应该服从。而亚里士多德认为,人在50岁之前会一直进步,但50岁之后,人陷入衰退,灵魂和身体之间有密切的关联,身体衰败了,灵魂也会受影响,人年轻时温暖、热情、宽容,老了之后会完全相反。老年人的状况,跟社会是否稳定之间有密切关系。古罗马时代,社会秩序井然,土地、金融、商业都能给人带来丰厚的利益,一个公民用一生经营自己的财富,积累自己的财富,到晚年就会有很多钱。古罗马文学家西塞罗63岁时写了一篇《论老年》,他说,处在极端穷困中的老年是不可忍受的,即便他有智慧。老年人享受不到性的欢愉,但可以有饮食的欢愉,还有谈话、学习和文学的欢愉。西塞罗是最早认定老年人不该有性欲的作家之一,他说,那不过是被剥夺了我们不再渴望的东西。但古罗马诗人贺拉斯认为,人到了老年,一切甜美享受都会消失,不会再有什么欢愉。古罗马时期的老年人,需要面对来自年轻群体的恶意。那时候的诗人对老妇人非常恶毒,他们尤其喜欢讽刺陷入爱恋的老妇人。诗人和剧作家也会嘲笑老男人,老男人掌握着权力和财富,青壮年一方面依靠老年人维系着秩序,一方面嫉妒痛恨老年人的身份和地位。《祝你好运》剧照波伏瓦分析了古往今来对老人的恶意。虽然文明程度越高,老年人的地位就越高,但对老年的厌恶和蔑视,一直都存在。一个人对老人的厌恶,潜意识中是想逃离自己的衰老和死亡。这种逃离,可以让人暂时不去想自己的未来。但对于老年人来说,却造就了一个充满敌意的世界。切身的体验法国有个塞维涅夫人,是文学沙龙中的贵妇人,社交达人,她留下了一本《书信集》。她1626年出生,1687年61岁的时候给一位男性友人写了一封信,那位男性友人当爷爷了,塞维涅夫人问他:当爷爷感觉如何?你好像比较怕爷爷的神圣地位。她接下来宽慰这位朋友,她是这样写的:“上帝以无比的善意在我们几乎感受不到变化的人生各个阶段引领着我们。人生这个斜坡缓缓而降,几乎完全感受不到其倾斜。我们看不到钟面的指针移动。如果在20岁,有人让我们在镜子中看到我们60岁时的面貌,我们想必会一头栽下,会害怕60岁的面貌。但我们是一天一天地往前迈进,今天犹似昨日,明天犹似今日。我们就这样毫无感觉地往前迈进。这是我所爱的上帝所行的奇迹之一。”《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剧照不管这奇迹如何平顺地运行,总有一天,我们会发现自己老了。《老年》第二部有一个章节的题目是“发现与承担:切身的体验”,人们发觉自己老了,会抗拒自己年老的样子。法国作家夏多布里昂憎恨自己的老态,有一位画家想为他画像,他回答说:“到我这个年纪,脸上再也没剩多少生命,不敢再让人用画笔来表现这废墟。”德国作曲家瓦格纳也不喜欢自己变老的样子。有一次,他在商店的镜子里打量自己,他说:“我不认得这个人,我真的已经68岁了吗?”到80岁,他说不再想看到自己的样子,两只带着眼袋的眼睛,凹陷的双颊,看了让人害怕。夏多布里昂不接受自己外貌的变化,是因为他觉得残破的身体里,禁闭着完好的智力,瓦格纳不接受自己的衰老,也是觉得自己天纵之才,却也难违天意。《老年》第二部《在世之人》中,波伏瓦引用了大量艺术家及作家面对年老时的表述,完全可以当作文坛八卦看待。她花了不少篇幅讨论老年人的性欲问题。在她看来,性欲和生命活力紧密相关,如果人没有欲望,情感表达也会变得非常迟钝。她引用了哲学家叔本华的话:性欲一旦熄灭,人生真正的核心就耗尽了,只剩下外壳;人生像是一场戏,一开始时是由真人演出,到后来则是由穿着同样衣服的自动装置来演出。波伏瓦发现,从文学和艺术角度看,性欲和创造力之间的确有一些奇妙的关系。雨果、毕加索等人到了晚年,依然有旺盛的创造力,也依然有强大的性欲,为了创造,他们必须有某种攻击性,这种攻击性就根植在性欲中。对普通人而言,到了老年,也需要情感上的温暖来感觉自己和世界是连接在一起的。但残酷的是,当肉体不再产生欲望,这份情感上的温暖也会消失。《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剧照萨特有一句话,“是未来决定了过去是否活着”。波伏娃在《老年》中解释说,人的存在是处在时间之中的,我们借由存在的愿景活在未来,这种存在的愿景超越了我们的过去。但年纪增大,我们和时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未来所剩的时间在缩短,过去却变得沉重。对孩子来说,时间总显得很慢,广阔的未来让人激动兴奋。年老后,时间带来的新事物新刺激极度减少,对老年人来说,未来是封闭的,时间是有限的。老年人为什么会固执?波伏瓦用了萨特的一个哲学术语“实践—惰性”。一个人在实践自己的愿景时,就要跟外部世界发生关系,也必然受到现实条件的种种制约,人的创造性会打折扣,不得不降低自己的标准,还会变得消极被动,这就是所谓的“实践—惰性”。年轻人总能摆脱“实践—惰性”,而老年人却很难摆脱惰性。老年人身上有一项让人惊讶的特点,那就是他们对智力活动失去兴趣。这实际上也跟生理状态相关,对世界好奇,对世界保持专注,是一件很累的事。《姥姥的外孙》剧照老年人极少有罪恶感。年纪大了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不用在职业上与人竞争,所有的贫乏不足都是正常的,轻率冒失、没有能力也可以被接受。成年生活中的缺陷,比如说长得丑陋或者不适应社会,到老了就被掩盖住了。但别人对老年人的宽容也是有破坏性的,大家都谅解老年人不如正常人,那老年人也就会被视为是“不正常”的,这让老年人体会到衰退的苦涩。他们会发现,自己在生理上、经济上和社会上的状态都在恶化,继而对自己产生反感。老年人会动怒,会用自己的方式提出抗议,他们还有一种倾向,就是从自己的无知中获得优越感。似乎他们长长的人生,让他们不再知道如何跟其他人一起生活,所有他们能做的事都是善的,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去做的事就变成恶的。如果我们冷心肠一点,我们会认为老年人的许多行为不可理喻,但如果我们更具同情心,我们会思考,人的老化到底是生物性衰老,还是排斥老人的社会造成的?这是波伏瓦留给我们的一个问题。想象自己的老境1970年9月,波伏瓦等待着《老年》的出版,同时构思她最后一本回忆录《清算已毕》,看起来那是一个美妙的秋天。一个周六的晚上,萨特、波伏瓦和西尔维亚在多米尼克饭店吃饭,萨特喝了不少伏特加,回到住所就睡下了。周日早上,萨特看起来状态不错,但到中午,他摇摇晃晃,每走一步都会碰到家具,萨特的身体出状况了。波伏瓦在日记中写道:“这个小房间是那样令人愉悦,现在却改变了色彩。那么漂亮的天鹅绒地毯,让我想起丧服。生命得继续,运气好的话,还会幸福,还会有快乐的时光,只不过,威胁悄悄降临,生命有了悬念。”1978年,萨特(左)和波伏瓦(右)在罗马度假这个悬念持续了十年。1980年3月,萨特住进了医院。他高烧,肺水肿,肾衰竭,他能排尿,但无法排除毒素,萨特无力承受一次肾脏手术。护士为他处理褥疮,波伏瓦能看到一片片红紫色的创面。4月15日,萨特去世。波伏瓦在《告别的仪式》一书中记录,有一刻,她想钻进被单,和萨特的遗体躺一会儿,护士阻止了她,“有坏疽”。波伏瓦说:“我才明白所谓褥疮的真正性质。我在被单上躺下,小睡了一会儿。5点,护士们进来。他们在萨特的遗体上又铺了一条被单和一块罩布,带他走了。”1986年4月14日,波伏瓦去世。她和萨特合葬于蒙帕纳斯公墓。《告别的仪式》的结尾,波伏瓦写道:“他的死把我们分开了。我死了,我们也不会重聚。事情就是这样。我们曾经在一起融洽地生活了很久,这已经很美好了。”《我爱你》剧照《告别的仪式》中收录了萨特与波伏瓦1974年的一次长谈,波伏瓦问萨特,与年轻人交谈,会让他有返老还童的感觉吗?萨特说,他不觉得自己老了,他以为自己和35岁没什么不同,他不是老人家的样子,他没有小胡子,也没有大胡子。他们谈到了生命终结的问题,萨特说:“我死以后,我将以自己的书的形式活着。”波伏瓦也用自己的书的形式活着,她的小说,她的《第二性》以及《老年》。她的四大本回忆录,勾勒出一个女人的史诗。阅读《老年》,让我们对老年人更有同理心,这不仅是对已然处于老境之人的同理心,也是对自己未来的想象。进入老年,人会经历一连串的丧失,友人终将一一离去,死者的模样还会在生者的头脑中徘徊,却不再有新的话题。我们会经由他们的衰老与死亡,来想象自己的老境。老年的生理状况会让人有强烈的挫败感,但一个老人也仍然是他曾经是的那个人。他的老年大部分有赖于他的盛年,如果他有开放的心态,有相对稳定的财产,他的晚年就不会太悲惨。对人生抱有厌恶和悲观情绪的人,到老年痛苦会加剧;热爱人类、更乐观的人,更容易对付老年带来的厄运。人生中的束缚与异化一直存在,一个人年老之后,反而有可能摆脱掉束缚与异化,获得一种解放性的力量。《最后生还者》剧照“点赞”“在看”,让更多人看到 排版:小雅 / 审核:同同招聘|撰稿人详细岗位要求点击跳转:《三联生活周刊》招撰稿人本文为原创内容,版权归「三联生活周刊」所有。欢迎文末分享、点赞、在看三连!未经许可,严禁复制、转载、篡改或再发布。大家都在看“点赞”“在看”,让更多人看到 文章原文